也許因為被湖泊沼澤環繞的緣故,千代國的獄所幾乎全是水牢,狹窄的單間和潮濕的水汽幾乎快讓蘇雲悠昏睡在這個濕熱的夏季,不過他還未到卯時,就被一個熟悉而討厭的聲音喚醒了。
“小舅舅,別睡了,”蘇淇奧隔著柵欄伸出雙手把他搖醒,“玄武淚在哪裏?我聽內衛說了,那個窮奇吞食了無數惡靈,你明天隻有通過玄武淚釋放亡魂才能贏。”
“我放在蘭泠的冰棺裏了。”蘇雲悠伸了個懶腰,仿佛毫不在意的樣子,“如果你沒找到,就在圓圓那裏。”
“你怎麼能讓她拿走?”蘇淇奧臉色煞白道,“我讓圓圓回去了,二舅要把她關起來。她的生母葳姬被人看見在昆侖市集,和瑤姬等白帝叛黨在一起……”
“那你還不快去追?”
蘇雲悠一聽見瑤姬兩個字,睡意全無,若不是隔著鐵窗,他恨不得把這討厭外甥的耳朵撕下來。
“來不及了,她坐的是乘黃。”蘇淇奧閉上眼歎了一口氣,“乘黃日行兩千裏,現在隻能祈求葳姬先不要找到她。葳姬看著文弱安靜,沒想到居然是馮清蘅安插在二舅身邊的間諜……”
“我一點也不奇怪,蘇霜敬就是對這種看上去乖順柔弱的女子有莫名其妙的憐憫之心,”蘇雲悠轉了轉被畢方繩索困得生疼的手腳,“圓圓在忘川遊學的時候一直要我幫忙查探她母親的亡魂在哪裏,現在可真是驚喜啊。”
“那是我二舅騙她的,若非如此,我母親恐怕不會留下這個細作之女……”蘇淇奧沒好氣的說道,“二舅隻是外祖的養子,但他畢竟對母親有擁立之功。”
“沒他臨時倒戈,坐在天狐皇位的就不是你母親了。”
“我現在沒空和你扯過去的事情,反正你明天一定要贏,”蘇淇奧站起身,從袖子裏掏出青龍紋玉佩扔給蘇雲悠,“蘭泠現在還在那個女魔頭那裏呢。”
蘇雲悠接過玉佩辨認再三,直到看見水麵折射出的龍形綠光,才確認這是來自天帝家族的寶物,被鐐銬鎖住的他也隻能隔空踢了蘇淇奧一腳。“你和你母親一樣,真是命裏克我,如果不是你蠱惑他去華胥,我早就直接打道回忘川了。”
“講點道理好不好?害自己未婚妻灰飛煙滅要去找蒼龍木補救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說把你關在這裏的可是鮫族公主,你小時候不寄養在海都,就當是還債了。”
“還債?”蘇雲悠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麵容漸漸露出了狐狸的獠牙和赤瞳,“你最好祈求我明天別從窮奇那裏逃生,否則我一定會把你撕成碎片。”
蘭君溪回到摘星塔頂層內室後並未就寢,而是第一時間打開博山香爐,蘭泠的蛟龍真身因脫水而退化為一條小青蛇,蜷縮在香煙裏,睜大了金色的瞳孔,一臉無辜的望著這個陌生的族姐。
“如果你想知道,關於你父親的信息,還有你母親在海都的陳年舊事,我還真無可奉告。”蘭君溪摸了摸小蛇額上的金鈴,悵然道,“我印象最深的是你爹擅自處死了我父親,因此鮫皇也找到了廢太子的借口。但說來奇怪,我也並不恨他。我爹生前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讓姬妾生下男孩,無論他是昭成王還是庶人,我的童年基本都是與奶娘一起度過的。”
青蛇吐出舌頭蹭了蹭她的手,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旁邊的侍女並沒見過蛇,看的提心吊膽,忍不住提醒道:“夫人,可是小蛇也是有牙的。”
“沒事,丹蛾,如果我弟弟能活下來也該比他還大兩歲,”蘭君溪摸了摸小青蛇的頭,“可惜他一出生就被抱走,我連他長什麼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這蛇關這麼久,萬一餓了……”
“餓了嗎?我去拿些新鮮的血肉給他。”蘭君溪笑著收回手,她提著裙擺躡手躡腳向內室的隔間走去。隔間的床上躺著一個身穿深衣,病容枯槁的中年男子,男子的右手從被角垂下,指尖的鮮血落進白色的瓷瓶中,滴漏般的聲響預告著他生命的倒計時。他竟然毫不在意,雙眼隻死死盯著牆壁上的一幅畫像,畫中少女烏發如雲,碧瞳如玉,站在一座長滿藤蔓的古堡旁邊,藤蔓頂端的五色花耀如焰火,映襯著她永不凋謝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