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立冬那天,四九城的雪來得格外早。第三機床廠保衛科長劉熙朝是被凍醒的,值班室的鐵皮暖氣片在零下二十度的寒夜裏發出苟延殘喘的嘶鳴。
他剛把搪瓷缸子湊到嘴邊,尖銳的警報聲就刺破了黎明。
衝進三號車間時,老焊工孫大勇正癱坐在水泥地上,結霜的眉毛不住顫抖。
三米高的龍門吊下方,原本固定著毛熊專家上周剛調試好的精密電機,此刻隻剩幾根孤零零的螺栓,在探照燈下泛著冷光。
\"四點二十。\"劉熙朝蹲下身,指腹撫過切割麵整齊的金屬斷麵,
\"乙炔噴槍預熱需要十五分鍾,熟練工切割這種規格的鋼板至少半小時。\"
他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五點零七分,冰渣在睫毛上凝成白霜。
新來的保衛幹事陳向東遞過現場記錄本時,手指關節凍得發青。
年輕人鼻尖還沾著機油的汙漬,那是剛才鑽到車床底下取證時蹭的。\"
雪地上有拖拽痕跡,朝西牆方向延伸了二十米,但...\"
他頓了頓,\"圍牆外是護城河支流,冰麵昨天才封凍。\"
劉熙朝抓起掛在門後的羊皮襖,剛邁出車間就被朔風嗆得咳嗽。
六盞探照燈把廠區照得慘白,雪地上一串淩亂的腳印在圍牆前戛然而止。他突然蹲下身,黑色棉手套拂開浮雪——幾滴暗紅色凝結在冰晶之間。
\"科長!\"女內勤周慧敏舉著物證袋從庫房跑來,馬尾辮結滿冰淩,\"保管員說切割機昨天剛領過兩瓶氧氣,但今早盤庫少了三根乙炔管。\"
陳向東突然指向圍牆角落:\"那是什麼?\"一截麻繩卡在磚縫裏,劉熙朝扯出來時,帶落的積雪裏混著幾縷灰白色纖維。他對著燈光撚了撚,忽然轉頭問周慧敏:\"老孫頭養的那條狼狗,是不是左前腿有傷?\"
話音未落,廠區東南角傳來淒厲的犬吠。等眾人趕到時,德國黑背正對著變電所的鐵門狂躁刨地,雪地上散落著半塊帶牙印的玉米餅。劉熙朝打著手電筒掃過門鎖,銅製的將軍鎖表麵赫然留著幾道新鮮的劃痕。
\"讓技術科小林過來取樣。\"他摘下狗嘴邊的食物殘渣,\"去食堂查查今早誰領過玉米麵。\"呼嘯的北風卷起他的聲音,變電所屋頂的鐵皮嘩啦作響,像有人在暗處發笑。
陳向東望著保衛科長逆風而去的背影,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抓著他說的話:\"三廠的水比鬆花江還深。\"那台被拆解的電機殘骸在探照燈下投出猙獰黑影,仿佛一隻被肢解的鋼鐵巨獸。
他們廠現在最重要的這一台機器就這樣被人分屍了。
而且這一個案子還成了無頭懸案,沒有人知道幕後黑手和具體實行的是誰。
如果這一台機器找不回來的話,那麼接下來49城所有的工業生產就和他們的場子無關了。
當一切都和他們廠子無關的時候,那麼就意味著獎金,生活物品,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們廠子將成為公司合營浪潮下最大的犧牲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