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欣坐在亭子裏住不住哈氣。
十二月份的冬季，她家在的這個地方，雪下的大極了。
亭子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就連亭子外麵的雪地上，她先前留下的腳印也早已被覆蓋。
那個和氣團一樣的小東西，就這樣在她哈出一口氣後出現的。
一開始宋欣還沒注意到，因為這個怪東西和呼出來的水汽混在一起。直到水汽消散，這個怪東西還沒走，這個時候，宋欣才反應過來。
宋欣“噌”的站起來，轉身想走。
那團氣晃晃悠悠的飄到她麵前，擋住她的去路。
青天白日的，撞邪了......
宋欣後悔了，早知道，就不逃課了......
十分鍾之前，宋欣坐在這個亭子裏，接到了來自母親的電話。
母親開頭第一句話，便劈頭蓋臉的罵過來。
她所在的補習班，是當地最好的補習班。那個時候的雙減政策還沒出來，到處有小孩學校的地方，補習機構就像開了花似的，遍地都是。
她的補習班收費價格不菲，對於她那樣的中等偏下收入的家庭來說，的確是一筆昂貴的支出。
她明白，但她不想明白。
母親在電話裏咆哮，一節課快四位數，逃了這樣的課，怎麼可能不生氣。
母親罵完過後，勒令她馬上回去。
她從始至終每說一句話，母親說完後，兀自掛斷了電話。
她捏著手機的手愈發的冷。她以為是下雪的緣故。
她坐回亭子，繼續一動不動的待著。
這個亭子有點偏僻，是她第一次去補課，不小心走錯路偶然發現的。
她從坐到這裏開始，就著這個姿勢，已經坐了將近一個小時了。
天上的雪花還在簌簌的下墜，像是失重一般，以一種幾乎慘烈的速度衝向地麵。
宋欣恍惚間，幾乎能聽到那些大片大片的雪花，似乎發出了尖銳的叫囂，然後融進地上堆積的“屍體”，聲音戛然而止，然後又有撞來的新雪繼續叫囂著。
周圍都是廢棄的磚瓦房，牆壁已經坍塌的不成樣子了。越過這些磚牆，她能看見那些到了夜晚就會霓虹璀璨的高樓。大雪朦朧，她依舊看清了那些大樓上，豔紅的名稱。
據說，從名牌大學畢業的人，才能進那樣的高樓。
那些高樓，原本是這個小鎮用來拉動當地經濟的。當年政府費了不少力氣，最後終於在那個地方劃了塊地，讓這些投資商們有了可以投資的地方。
思緒從遠處收回來，這片被遺忘的廢墟上，就隻有這一間小小的亭子還佇立著。
宋欣今年十六歲，第一次知道離家四十分鍾車程的地方，還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這讓她有些驚奇，隨後，一種小小的情緒升騰起來——這裏不會就我一個人知道吧？
這種情緒讓她沮喪的心情得到了緩解，然後，她就看見了妖怪。
那隻小氣團向她靠近，宋欣害怕的往後退了兩步，小氣團立馬停住，嘴裏發出小老鼠般的聲音。
聽到那聲音的下一秒，宋欣表情變得怪異。
她居然覺得，這個怪東西在委屈。
真是怪事連連。
小氣團慢慢落在地上，試探的向前滾了滾，宋欣壯著膽子，沒動，小氣團又向前滾，慢慢滾到宋欣腳邊。
宋欣膽戰心驚的，看著小氣團在她腳尖蹭了蹭。
鞋尖上有融化的雪水，打濕了小氣團身上半透明的毛。
宋欣覺得，這個怪東西好像沒有惡意，就故意將它輕輕踹出去。
小氣團提溜的滾出去一節，嘴裏吱吱呀呀的委屈亂叫，然後又晃晃悠悠的滾回來，蹭到宋欣腳邊。
宋欣將那個小小的東西捧起來，遞到眼前仔細觀察。
這個怪東西的茸毛還挺舒服的，手上傳來淺淺的溫度，讓宋欣放鬆了戒備。
宋欣拿手指戳戳小氣團：“你是個什麼東西？”
小氣團吱吱呀呀的亂叫，宋欣聽不懂，於是輕輕將手晃了晃，說：“你還挺可愛的，我有點想帶你回家。你有主人嗎？”
小氣團叫的更起勁，黏糊糊的就要往宋欣臉上湊。
宋欣嚇得將手伸遠些。
小氣團稍稍安靜了點。
宋欣又問了一遍：“你有主人嗎？他在哪兒？”
小氣團發出咕嚕的聲音，和剛才的聲音完全不一樣，於是宋欣試著問：“你沒有主人？”
小氣團往前滾了滾，像是在點頭。
宋欣有些驚訝於這個小家夥的聰明，但是想到自己家裏情況，有些苦惱：“我想帶你回家的，但是我爸媽不讓我養動物。他們害怕影響我高考。”
小氣團垂頭喪氣的，攤在宋欣手裏一動不動。
宋欣也苦惱，說：“你要是不發出聲音的話，我就偷偷把你藏起來養。反正我是走讀生......”
小氣團立刻叫起來，宋欣滿臉問號，不明白這個小東西想要表達什麼。
但是宋欣想到，自家樓底下有個小的雜物間，裏麵堆滿了物。要是她偷偷藏一個紙箱在裏麵，或許沒人會注意到，於是開心起來。
“你平時吃什麼呢？”
小氣團聽到這個問題，慢悠悠的滾到宋欣指尖，掉下去。
宋欣心裏嚇一跳，緊跟著就看見，小氣團掉到了雪地上，在雪地上滾著，沾了一身雪粒。
宋欣趕緊把小氣團提起來，卻發現，粘在小氣團身上的雪粒漸漸融化成水珠，被半透明的茸毛吸收掉了。
宋欣驚奇的叫出聲。
這個小東西，光喝水就能養活嗎？
於是宋欣興奮的將小氣團裝進口袋。
確定別人看不出口袋裏的異常後，她慢慢往補習班的地方走。
天上的雪還在下，地上的雪也積的很厚。路上的雪被鏟到路邊，堆到宋欣胸口的位置。
下這麼大的雪，老師還要上課，確實挺辛苦的。
口袋裏的小氣團察覺到宋欣的情緒有些低落，在口袋裏動了動。
路上的人很少，隻剩下一兩位拎著袋子的老奶奶還在走。房簷上掛著冰錐，媽媽說過，下雪天不要走在房子下麵。
宋欣很想知道，這些冰錐是什麼味道的，雖然她知道，這些冰錐本身是沒味道的。
懷裏的小氣團不安分的扭動，宋欣的心懸起來。
趁著宋欣不注意，小氣團一下子飛了出來，飛到一根冰錐下，張開嘴，嘎嘣的咬下一根冰錐的尖。
宋欣看呆了，她都不知道，這個小東西居然能飛這麼快。
小氣團咬著冰錐，吃的津津有味。
宋欣忍不住問：“這個東西好吃嗎？”
小東西卻搖頭。
宋欣不由得好笑，戳戳茸毛，說：“難吃你還吃。”
小氣團在她掌心蹭了蹭，又掉回她的口袋裏。
這麼一打岔，宋欣的心情難免高興了點，就連去補習班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冬季的飛雪，皚皚的落滿了目光所及的地方。
她走著，極其討厭腳下吱呀不止的積雪，因為她嫉妒。
她嫉妒這些自由的雪花，能夠掩蓋住柏油馬路，一直綿延到看不到的遠方。
宋欣正走著，忽然肩膀被一位路過的小姐姐撞了一下。
小姐姐連忙說著抱歉，宋欣也羞澀的比劃著沒關係。等兩個小姐姐走遠，宋欣才收回落在十指緊扣的手上的目光。
走進補習機構後，裏麵的老師隻是衝她微微一笑。
雖然老師們什麼都沒說，但宋欣就是覺得自己身上無形有一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知道，所有人都希望她學的好。
下課過後，宋欣走出教室，街上的雪下得更大了。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對著一堆沒有生命的東西胡思亂想。
好不容易回到家，時間剛好在五點。
宋欣想著還有四張卷子沒做，想著先做一點。按照她對爸媽的了解，他們應該會在晚上七點左右回家，所以她可以在六點的時候開始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