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寵把整理得一絲不亂的竹簡推到荀彧麵前:“叛亂者的供詞已全部做好了,請荀令君過目。”
許都衛負責的是許都的治安,但沒有審判的權力。這種涉及到高層叛亂的事情,應該都歸尚書台來管。在荀彧看來,這無異於要尚書台給許都衛擦屁股。可以想象,次日上朝以後,這個消息將會引發多麼大的震撼。光是整治雒陽係舊臣,就要花一番手腳,哪些需要趁機處理掉,哪些可以爭取到曹公這邊來,都要花心思去琢磨,更不要說還有孔融那個羅嗦的老家夥。
這些事情不難,隻是煩。真正難的是董承的處置,稍有不慎,便會被周圍虎視眈眈的諸侯們拿住把柄,打起清君側的旗號,政治上便會很被動。
滿寵似乎看出了荀彧的為難,他把其中的一份薄薄帛書又朝前推了推,動作盡可能地輕柔,似乎不太願意沾手:“這是專門錄下的車騎將軍供詞,是楊修親自執筆。在下以為,審董一案,非此人不足為荀令君您分憂。”
這已經不能夠算是暗示了。荀彧意外地看了滿寵一眼:“看不出你們已經和解了,他不記恨你了?”
“外舉不避仇。”滿寵簡單地回答。
憑借楊彪之子的身份,楊修主審可以最大限度地消弭雒陽係的不滿。這確實是一個絕妙的安排。
但荀彧知道,這背後的事情絕沒那麼簡單。楊家甘願與仇敵聯手,也要置董承於死地,這其中動機,可堪玩味。究竟楊家是為了重奪雒陽係主導地位,還是已經接受了現實,推出家中年輕才俊來示好於曹公,以保全家族。這些因果糾葛,需要細細揣摩,方能品出其中味道。
荀彧驀然想起一個說法。當初楊彪入獄被滿寵嚴刑拷打之事,有風傳是董承在暗中舉發的緣故。想到這裏,荀彧盯著滿寵,似乎想從這個人的滿臉麻點中看出些許端倪。這時候荀彧才意識到,許都有許多條隱藏於案幾之下的湧流,並不流經尚書台這種高高在上的地方。
“主審之人,陛下自會欽點。”荀彧不輕不重地點了一句。滿寵聽到“陛下”二字,好奇地問道:“聽說陛下對此事很憤怒?”荀彧點點頭,天子龍涎賜老臣,這破天荒的事還不知史書上會怎麼記錄。
滿寵歪了歪頭,上下臼齒輕輕磨動了一下:“以陛下脾性,倒是少有的失態。”
“這事也怪難為陛下的。”
荀彧不願意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因為那勢必會牽扯出立場問題,讓他的矛盾感加劇。荀彧把寬大的袍袖舒展開來,舉臂在半空拂了兩下,表示自己要走了。許都衛這裏的空氣實在太陰冷了,隻跪了一陣子他便覺得骨頭裏都掛了霜。
這時滿寵又請示了最後一個問題:“楊俊故意誘使我軍轉向汝南,他參與叛亂一事,無可置疑。當如何處置?”
對了,還有這個人呢。荀彧沉思片刻:“暫時先不動他--許都昨夜的血,已經流的足夠多了。”
“還請荀令君詳為示下。”滿寵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答案。
“他兒子楊平身死一事,我看不出在董承的計劃裏有任何用處。他如此安排,必然另有圖謀--伯寧,你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問我?莫非許都衛以為,我之才器不堪為曹公效命麼?”
這一句話聲音不大,卻重逾千斤,顯然荀彧對這個試探很不滿。滿寵連忙低下頭去,口稱不敢。這位尚書令平日裏溫潤如玉,偶爾露出崢嶸來,竟是青鋒直進,楯不能當。即便心誌堅定如滿寵,一瞬間也被這溫玉所化的鋒銳所刺穿。
“這些供詞我會派人來取走,屆時自有廟堂殿議,伯寧你就安心整頓許都城就是。”荀彧冷冷說完,整了整扭曲的綬帶,邁步離開。當走到門口時,荀彧忽然又想起來什麼,回頭問道:“張繡入城這件事,是你的主意,還是郭祭酒的設計?”
“是賈詡賈大人。”滿寵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麵部肌肉罕有地抖動了一下。荀彧不知道這是一種尊敬、畏懼還是兩者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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