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那會兒,正值端午節後,我家的早麥收了,麥田裏還有好多沒有收的晚麥。家人正忙著點玉米,種豆子,家裏地不多,就六畝,也不需要那麼多人手守著故鄉的那份獨有的貧窮與無奈。母親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說的也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底薪還不如工地上扛水泥的農民工,更何況,我的血液裏流淌著善良的同時,也有那份陽光照耀下的貧窮。於是,我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布穀鳥還在歌唱“割麥剁剁、割麥剁剁”的故鄉……
——題記
“尊敬的旅客,歡迎乘坐本次列車,本次列車是Kxxx次列車,由阜陽開往廣州,本次列車乘務組全體工作人員為您提供全方位自助式服務,列車全列禁煙,如有違反者,乘警將依據鐵路安全管理條例依法進行處罰……”
從家裏坐大巴到阜陽火車站等車的那一刻,心底湧出一股熱淚,背包裏母親在黎明雞叫前給我烙的大油餅,白水煮蛋都還還散著尚未蒸發殆盡的餘溫。離開故鄉離開家人 ,使人心裏空落落的。母親給的足夠的溫暖,給我莫大的勇氣,掂著沉甸甸的鄉愁去遠方,不知道未來我能否創造輝煌,眼下是拾起一份屬於泊客的那份特有的孤獨與無奈。
“旅客們,開往廣州的Kxxx次列車現在開始檢票……”
廣播裏一遍遍播著。我在候車室背起母親縫製的帆布包,在長長的隊伍後麵,蝸牛爬行一樣緩緩前行。整個隊伍蠢蠢欲動,排在我後麵的大叔扛著斑馬紋的大蛇皮袋,不時地發出“吭吭”地咳嗽聲,我掏車票時,餘光掃了一眼身後,意外地發現排在我身後的大叔,除了肩膀上一個體積超大的斑馬線蛇皮袋,左手邊還牽著一個看上去約摸八歲光景的小男孩,這場景就像當年父親母親背著著超負荷的牛仔大背包 ,手裏拎著桶,同時還緊緊地拉著我的小手,在車站等車回鄉的情形。
踏上月台,我故意放慢了腳步,身邊是背、拉、扛、提著行李的陌路人。人與人之間沒有語言交流 ,肢體語言告訴彼此,彼此都看見了——肩膀上的生活與責任。
“娃蛋,車票別拿丟了 呆會兒下台階的時候爸爸顧不上拉你的手,你要緊跟著哈!拉著爸爸的衣角 ,娃蛋聽見了嗎~~聽話 等到了爸爸給你買好吃的……”那個大叔一邊吃力地扛著似有千斤重的巨型斑馬紋蛇皮袋,一邊對那個男孩一遍又一遍叮嚀著 ,就像當年父親叮囑我。
“管,老爸,知道了……”隻見男孩連連點頭應道。男孩牽著大叔的衣襟,火車票在男孩的小手中像一個踏實而安心的寶貝,靜靜地熟睡在屬於她的溫房,很是愜意。
“大叔,要不要幫忙?”我出於好心問了一下身旁兩尺遠的大叔。盡管母親總是交代我離開家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因為男孩牽著大叔的衣襟就如同十多年前,母親獨自一人背著沉重的牛仔布大雙肩包,帶著我去看望在廣州受了工傷的父親。我牽著母親的海軍藍的毛呢大衣的衣襟,下台階的一幕幕,那時候,母親長發瀑布似的垂在腰際,為了出門方便,母親把頭發盤在腦後。母親一直很慈祥,很溫暖,如同一位墜落人間的天使,總能在父親嚴厲嗬斥我後 給我幼小的心靈以溫暖。可如今,生活的年輪在母親身上碾壓,母親的長發還在,隻是黑色的瀑布不見了,那是銀灰色……
“不用了,謝謝吭老鄉!”大叔很是客氣地回答。就像當年倔強的父親拒絕別人善意地幫忙時,眼眸裏盡是無限的慈祥、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