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爺爺拿著鐮刀去了田地，奶奶在外麵那簡單搭建的小屋下拉響風箱，開始做今天一天的飯菜。深秋的早晨有些冷，我窩在被窩裏不願出來，隻露出一顆腦袋，在微弱的燈光下看著那破損的年畫。
昨天，爺爺抽著煙杆，感歎，今年的收成不如往年。奶奶坐在矮凳上忙著手裏夥計“夠了，丫還小，咱老兩口子吃的又不多”。
爺爺吧唧吧唧兩口煙，歎了一口氣“建軍兩口子，也不知道在南邊掙到錢了嗎？多久沒來信了，也不知道想小丫。”
奶奶拿著手裏的鞋墊打了爺爺一下“老頭子，丫還在屋裏呢，別說了！”
隨著飯香，外麵的天也朦朦亮了，奶奶來到屋裏拉下了電燈，催促著我“丫，該起了”。
我不情願的又往裏麵縮了縮，直到奶奶把所有的飯菜端進屋，我才穿起衣服。看著袖子短了幾分，有些期盼的問奶奶“奶奶，你說爸爸媽媽回來，會給我買新衣服嗎？”
“當然會了，丫，那麼聽話”奶奶走過來替我穿上外套，這件外套是堂姐給的，泛舊發白的沒有了樣式，但我很喜歡，每天穿完都會疊板正放在一邊。
奶奶看著袖子遮住了小手，笑著摸了摸我頭“丫，你看，這樣就不冷了”。
奶奶的腳很小，走路極慢，從去年開始，給爺爺送飯就成了我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
我哼著跟堂姐學的兒歌，拿著提籃蹦蹦跳跳的走在田埂上，還沒上學的我隻知道田地變黃了，好多伯伯叔叔都特別的忙。
“小丫，又來給爺爺送飯了”
我笑著打招呼“對呀，伯伯，我先走了，爺爺等著吃飯呢”。
“去吧”
爺爺彎著腰正在砍苞米杆，我站在地頭憋足勁喊著“爺爺，吃飯了！”
爺爺放下鐮刀走來，略駝背的他怎麼都站不直。雖然早晨天涼，可爺爺身上還是有股汗味。
秋天的田地有很多的螞蚱，我最喜歡逮螞蚱，來的時候特意拿了一個瓶子，趁著爺爺吃飯，我跑到地裏跪在地上彎腰捉螞蚱，每抓到一隻我都小心的放進瓶子裏然後快速扣上塞子。
“丫，該回家了”爺爺用脖子上的麻布擦了擦嘴，然後喊我。
“知道了，爺爺”我起身看著手裏的半瓶螞蚱，不舍得回到地頭，爺爺已經把碗碟放進提籃裏。告別爺爺，我就開始往回走，這一次我沒有蹦蹦跳跳，而是感受著陽光，踩著露水，跟所有人打著招呼。
回到家，奶奶正在院子裏搓苞米，旁邊還有幾隻老母雞低頭啄食那散落的苞米粒。
“奶奶，我回來了”我笑著走向那洗碗盆，學著奶奶把用過的碗筷放進去，用絲瓜瓤刷幹淨，然後放到被煙火熏黑的木櫥裏。
我還小奶奶不讓我幫她搓苞米，我拿著小馬紮坐在她的對麵撒嬌“奶奶，給我講故事唄，我想聽故事”。
奶奶永遠都是笑眯眯的“好，今天奶奶給丫講一個奶奶小時候的事，好不好？”。
“嗯”見奶奶還沒開口，便急切的催促“奶奶快講”，我最喜歡聽奶奶那一輩的事情，他們那一輩的故事很普通卻充滿了色彩。
“那時候，奶奶也就比你大一點，奶奶每天都需要照顧弟弟妹妹，那時候孩子特別多，奶奶的爸媽每天為了這幾張嘴，早出晚歸連飯都沒時間做。奶奶的大姐就負責生火做飯，那時候連點油鹽都不舍得放，天天就是烀地瓜，烀土豆，有時也烀白菜地瓜秧，反正下來什麼菜，就烀什麼菜”。
我忍不住插嘴“連油鹽都不放，好吃嗎？”
奶奶笑了幾聲，然後又開始回憶“那時候，根本就不夠吃，誰還會在乎好不好吃。弟弟妹妹吃完，長輩吃，奶奶和奶奶的大姐總是最後吃。那時候，每年家裏都會醃上三大缸鹹菜，就是為了當鹽味吃。那時候，也就過年能吃點油腥，還都是親戚走後，剩下的不夠下次擺桌子了，就讓奶奶和弟弟妹妹用幹糧蘸著吃。”
我看著奶奶幸福的模樣，很疑惑“那奶奶的大姐呢？她不吃嗎？”
“孩子那麼多，哪能都有的吃。丫，你知道嗎，雖然現在咱們家也很久吃不上葷腥，但不用餓肚子。你們這一代的孩子，生在了好時代。”奶奶停住手裏的活計似是在想什麼。
我不懂為什麼剛才還開心的奶奶，此刻不開心了“奶奶你怎麼了？”
奶奶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繼續講“記得有一年，雨水特別的大，莊稼都被澇死了，家裏七八口人都餓的沒有力氣。為了換點糧食，奶奶的二哥逮著僅有的兩隻雞，跟隨當時村裏唯一一輛架子車前往縣城，那時特別的亂，到處都是遊行的人。奶奶的二哥當時才十二歲，被衝散在了人群裏，手裏的雞也被撞丟了。”
“後來呢，奶奶，那些雞找到了嗎？”
奶奶搖了搖頭，深深歎了一口氣“若是找回來了，奶奶的二哥也就回來了”
“他去哪了？”
“回來的路上，他跳河了”
“他不會上來嗎？就像爺爺一樣”我記得爺爺可厲害了，每次跳進河裏還能扒拉扒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