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綏心頭酸澀。
當年那個朝堂上叱吒方遒的席老先生,如今已變成了個風燭殘年,籍籍無名的落魄人,英雄已老,這其中,也沒少她的推波助瀾。
席經國先注意到江硯衾。
“小子,你來了。”席經國滄桑的臉上露出幾分喜色,繞過宋清綏出去迎向他,“怎麼這時候來了,不上朝麼。”
“稱病告假了,”江硯衾很是相熟的抬手向作揖。
席經國哦了一聲,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宋清綏。
席經國看向江硯衾,說:“這是?”
是個陌生麵龐,還是個姑娘,他從未見過江硯衾身邊跟著姑娘。
“是故人,”江硯衾話鋒一轉,“老夫人今天狀態如何?”
“就是那樣,”席經國拉開籬笆門,“進屋看吧。”
宋清綏一頭霧水,不知道江硯衾是怎麼與席經國相熟,也不明白他帶自己來這裏見席經國所為何事,隻是隨著二人進屋。
小屋簡樸,一眼就可以看得完,實在稱得上是家貧如洗,木榻與茶桌隻用褪色的布簾阻隔,隔著簾子隱約可見有人睡在床榻上,
宋清綏側著透過簾子的縫隙看到張衰敗無血色的臉,不由出聲問:“老夫人身子不爽利嗎。”
“人老了,”席經國隻簡單的看了宋清綏一眼,“身子也沒有什麼爽不爽利,活在世上便是行將就木,睜得開眼就算一天,睜不開眼便去了。”
江硯衾為自己和席經國都倒了水,也不知是杯子不幹淨還是壺中水不幹淨,杯中飄著些不知何物的細渣,江硯衾一口飲盡了。
“今日找席老是想問一件事,”江硯衾說,“武宣十五年,席老報官,府上丟了孩子。”
簾裏咳了幾聲,席經國剛要把水送到唇邊,聞聲就掀簾進去給妻子喂水。
“陳年舊事了,”席經國給妻子擦了嘴,“當年幼女不慎走失,報官後追查數月也沒有音訊。”席經國話聲略頓,“或是無緣做家人,誰知道呢。”
宋清綏眸光略晃。
她從前的確聽說過席家走丟了個女兒,不過是陳年舊事,隻是閑來無事時聊的閑話,從來也未仔細過問,不過這時候宋清綏立刻就想起了孟淮一直遮掩的拐案。
宋清綏說:“敢問老先生,當年您報官,負責此事的人可是方世傑?”
席經國這才看向宋清綏,他眼神沉寂又枯老,就連宋清綏也分不清他那究竟是打量還是單純的想看看是誰在說話。
宋清綏出於羞愧,略微側開了頭。
席老這般能托起朝堂的人,本不該因為肮髒的算計腐朽在這裏。
“記不清了,”席經國的語氣出奇的清寂,“隻依稀記得的確是個姓方的小子。”
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這幾十年裏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自從女兒走失後就沒了後續,席夫人也自此變得有些瘋瘋癲癲,席經國與夫人年少相識,此生也隻有席夫人一位妻子,並未有妾室,後來席經國被貶黜,席家自此落敗,唯有的一個兒子也因病早逝,餘下一個不知去向的女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席經國早就不想再記得這些事了,他已經老了。
宋清綏也不想多問,雖然席經國麵上不顯,但宋清綏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他此刻的難受。
這麼一說當年方世傑極力為孟淮遮掩的拐案就是這件事,當年那個拐子拐走的人肯定就是席家的那個小女兒。
可為什麼呢,孟淮遮掩這件事做什麼,宋清綏思緒翻湧,她好像卡在了某種不明的浪潮中間,有種荒唐的想法正在蓬勃的醞釀出來,太過離奇,太過荒唐,宋清綏不敢去觸碰,隻被它撒發出來的冷意慢慢包裹。
肩頭落下熱意。
江硯衾適時讓宋清綏鎮定了下來。
他大概已經明白了。
所有的線索都在他腦中落入了適宜的位置,薑辭璋和江硯衾兩個人的嚐試讓他在此刻拚湊出了這件事的真相,雖然早有準備,此刻江硯衾也不由抿緊了唇。
“敢問席老,”宋清綏聲音微顫,“當年席家走失的女兒身上可有什麼特征?”
床榻上的老婦人又咳了兩聲,她好像有話想說,可行將就木,已經說不出來。
席經國為她蓋好被子,端起冷水喝了口,說:“右肩上有個圓形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