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把人弄醒,江大人馬上就要來提人了。”
腥臭的牢獄裏,牢頭舉著火把,他看了眼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的宋清綏,狠狠踹向身邊小獄卒的屁股。
小獄卒剛被調到大理寺牢獄當差沒幾天,聽到江大人三字,渾身打顫,嚇得答話都忘了,急匆匆提起旁邊的水桶朝牆角潑過去。
冰冷的水正如預料那般刺骨,瞬間將宋清綏澆透,她凍的嘴唇微顫,卻因為夢魘怎麼也睜不開眼。
夢中,她又變回了那個被父親送進宮中取悅皇帝的孟泠杳。
十九入宮,得新帝薑辭璋盛寵,用盡渾身解數迷惑他的心智,步步誘他懶政事,遠賢臣,利用他的嬌寵做盡天下荒唐事,讓他成為萬民憎恨的昏君。
父親文功侯在此期間暗中扶持文王薑文蘊,在百姓們憤怒之情最盛時舉兵造反。
那夜,鐵騎呼嘯,踏破夜穹,屠昏君、殺妖妃的呼喊聲震徹雲霄。
叛軍當前,薑辭璋卻喚出他早準備好的軍隊。
他早知道文功侯和文王的意圖,對孟泠杳的寵愛不過是將計就計的利用,隻為引誘他們造反,才好名正言順的鏟除文王一派。
年輕的帝王站在夜色裏,眼中映著她的模樣,他輕聲哄著她:“杳杳,去偏殿休息吧,過了今夜,我什麼都給你。”
可那偏殿裏啊,火從四麵八方來,有人鎖了門,任由孟泠杳如何聲嘶力竭地哭喊都沒人應。
原來這夜的行宮,是她的墳墓。
孟泠杳眼睜睜看著灼熱的火苗將自己一點點吞沒,烈火焚身的瞬間她也分不清身體和心哪個更痛。
“怎麼還不醒?”
牢頭疑惑地靠近,火把照亮了宋清綏的臉,看到一滴淚從女子眼角滑落,女子嗡動嘴唇,在半夢半醒間嘶啞的喃喃:“父親,我聽話了,為何,不救我。”
“你父親宋寬自身都難保,隻怕沒那個本事救你。”
男人踏入牢中,冷戾的聲音像一支暗箭,從身後悄無聲息驚起,帶著陰鶩的寒意將宋清綏從夢裏一把拉出。
宋清綏喘出幾口粗氣,終於虛弱的睜開眼睛,入目便是雙手藝精致的烏皮六合靴,白底黑麵,兩側皆掛著三枚金鑲玉的扣環。
她訥訥抬眸,正撞入男人的眼中,這對鳳眼生的漂亮張揚,放在男人沽冷如玉的臉上實在是相得益彰,若不是男人眸底難抑的冷意,宋清綏隻怕還會忍不住盯著看。
宋清綏此時徹底醒了,掃視著熟悉的牢獄,淡靜如海的杏眸裏浮起歡欣。
還好,隻是夢。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憐她下場淒慘,在絕望痛苦中死去後,再睜眼孟泠杳便發現自己不但活著,還成了另一個人的女兒。
雖說,是個囚犯。
牢頭撲通跪到男人腳邊,惶恐說:“小的無能,沒及時把囚犯帶到,勞江大人親自踏足這肮髒賤地,還請大人您千萬恕罪啊。”
江硯衾沒看他,盯著牆角的女子,鳳目中劃過幾分驚奇。
方才沒看錯,她可是笑了?
入了大理寺昭獄的人可從來就沒有笑的。
他走近宋清綏,陡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打量起燭光下的女子。
嬌弱的女子下獄那天就染了熱病,燒了這幾日,麵白唇裂,沒有半分血色,隻有眼眶泛紅,像蒼白畫紙上揉碎的玉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