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穿上衣服的時候, 陶竹就是個正經的小姑娘, 她耳朵都紅了。
陶竹反思了一下,她為什麼這麼喜歡這件事,主要原因還是要歸結到, 蔣俞白太有服務意識了。
他每一次, 都會把事做到極致,他越是服務到位, 陶竹就越是喜歡, 但是也因此蔣俞白就更累, 兩個人就開始惡性循環。
陶竹也想過, 他是不是故意這樣逗孩子。
但是吧, 這個事兒就屬於, 就算他是故意的,陶竹也不吃虧。既然得了便宜,她就沒賣過乖。
“俞白哥……”
“抬頭。”
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陶竹順著蔣俞白的目光抬起頭, 在山巔, 她看到了讓永生難忘的一幕。
晚霞的餘暉照在山峰上, 山體在金色光線下, 壯闊輝煌。
山脈和山川連綿不斷, 漸漸淡入晚霞中, 勾勒出壯美的輪廓,美不勝收。
太陽即將落山,滿山都是這樣絢爛的景色, 緩緩行駛的車, 像途徑了一副波瀾壯闊的畫。
蔣俞白有意把車開得很慢,時光在腳下,無聲流淌。
日暮西垂時分,車忽然停下了車。
拐彎處,一塊巨大的石頭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狹窄的山路,被這快大石頭幾乎占據了整條路,繞不過去。山間荒涼無人,蔣俞白隻能自己下車去看。
他推開車門的時候,陶竹還沒有想什麼,但是等他下車的時候,陶竹忽然意識到了
什麼。
還不等她開口,四麵八方已經有很多小孩子冒出頭來。他們看起來大概也就十一二歲,高矮不一,臉龐看起來都還很稚嫩,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看起來都髒兮兮的。
從頭發,到臉蛋,再到他們的衣服。
盡管都是孩子,做不了什麼,但是陶竹還是不放心,跟著下了車。
孩子們盯著她,聽著她關車門的聲音,響徹幽靜的山穀。
為首的孩子幸災樂禍地吹著口哨,臉上是與年齡不符的痞氣:“別看了,你們根本就過不去。”
蔣俞白皺了皺眉,眼睛還在一瞬不眨地盯著這些孩子,微微頷首,在陶竹耳畔低聲道:“看來,來者不善啊。”
陶竹測了下身子,低聲回問道:“那個,咱們……才是來者吧?”
蔣俞白輕拍她後腦勺一下。
這裏是上山的唯一一條路,以前陶竹聽外公外婆他們提起過,有些孩子會守在這裏,攔住過往車輛。不想害命,隻是想要錢,隻不過陶竹也隻是聽說,從來沒見過。
果不其然,等到蔣俞白問他們想幹什麼的時候,為首的孩子說:“你們隻有兩個人,根本就不可能把這個大石頭搬開,隻要你們把錢給我們,我們就會幫你們把這個的東西拿走。”
半大的孩子,在別人無憂無慮讀書的時候,他們竟然幹上了搶劫的勾當。
蔣俞白和陶竹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一絲驚愕。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蔣俞白
不逞一時之快,他不屑於與這幫毛頭小孩兒談判,隻揚了揚下巴,問道:“你們想要多少錢?”
本是他們先提出來的要求,卻沒想到為首的小孩愣了下,說:“等一會兒。“
他們沒有想到他真的會給。
這裏來往的車不多,常年奔波的小巴車根本不搭理他們,他們長期蟄伏在這裏,每次遇到人就會故技重施,但是很少會遇到真的給錢的人,聽蔣俞白問的這麼爽快,他們反而不會了。
幾個孩子圍成一團,竊竊私語的商量了一會兒,又由剛才的那個孩子站出來,說:“五十。”
陶竹知道他們是在勒索,但是這個數還是讓她愣了一下。
這些孩子好像完全意識不到,如果他們現在報警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會因為這五十塊錢而留下案底。
五十塊,足可以讓幾個大山裏的孩子,一生不再清白。
稚嫩得還未完全發育好的骨骼,還沒他們身旁老樹的一半高,瘦削單薄。
他們張望著往下看,小小的臉蛋繃的緊緊的。
視線恍惚間,那些孩子成了點綴在無盡荒山上,一個又一個黑點。
天地浩蕩,猶聽山風嗚咽聲。
租車的時候,蔣俞白多取了一百塊現金,他不屑和這些孩子們多廢話,直接拿給他們。
這些孩子沒見過這樣的人,不僅給錢爽快,甚至還多給,他們紛紛膽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錯的,都不敢往前,擔心是裏麵有炸。
互相推搡了一會兒
,最後,隻有一個最瘦弱的小孩從土堆後麵顫顫巍地走出來,左顧右盼地到蔣俞白麵前,顫抖著手,戰戰兢兢地拿了手上的錢。
是真的錢。沒有陷阱。
在蔣俞白鬆手的那一刻,那個孩子,笑了。
他們遵守諾言,幫他們把這一塊大石頭搬開。
在他們抬石頭的時候,陶竹注意到,幾個孩子手上都是新舊不一的疤。
石頭搬開後,兩人重新上車,等陶竹坐好後,蔣俞白溫聲問:“嚇到了沒有?”
陶竹搖了搖頭,說自己沒事,讓蔣俞白坐好。
其實相比於蔣俞白,陶竹反而能更快的接受這樣的事情。
因為她聽說過這樣的事情,知道還有這樣的小孩,沒有父母管教,野蠻成長。
他們的父母隻覺得他們能夠把錢拿回來就是好的,而從不過問錢的來源。
而孩子們沒有賺錢的能力,這樣的做法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縱容甚至慫恿。
在北京的時候,陶竹總能夠聽到他們說農村人淳樸,農村人和藹,陶竹不否認農村人確實有那一麵。
可是陶竹還知道另外一句話,窮山惡水出刁民。
車再往裏開,是還沒開發過的小土路,連小巴車都開不進來了,也就快到陶竹的外公外婆家了。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著,因為蔣俞白也在想剛才發生的事。
他知道有些地方還很落後,但也沒想過,還有地方可以落後到這個程度。
“想什麼呢?”他問車上同樣沉默的另一個人
。
這次回來,本意是看爺爺奶奶,但是在看到那些孩子後,陶竹心底倏地萌生了一個念頭。
她收回始終看向車窗外的視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想讓這些孩子都能夠上學。\"
蔣俞白很淡地笑了下,手搭在方向盤上,淡聲問:“這個地方應該是有希望小學的吧?”
“有。”陶竹頭倚著車窗,“那是俞白哥,你知道他們都為什麼不去上學嗎?”
因為哪怕一分錢不花,讀書付出的成本對於他們來說,也太高了。
留在家裏,他們可以做農活,也可以早早地出去賺錢,分擔家用。
在不賺錢就等於要花錢的觀念下,他們本就很難考出去,不過晚早一兩年出去打工,小學五年級和初中二年級的學曆,能找到的工作都是一樣的,所以,讀書對於他們來說回報率太低了。
蔣俞白看了她一眼:“所以呢?你要給那些家裏人錢,讓他們去讀書?”
陶竹:“不是。”
她心裏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但是還沒真正看到他們的希望小學之前,她也不敢確定她的想法到底是不是對的。
車又無聲往前開了一會兒,在土路邊上,有個小孩子背著大大的紙簍在路邊,滿眼憧憬地看著他們的車。
陶竹側過頭看了一眼,蔣俞白明顯有皺眉的動作。
他大概是想踩油門的,但是這條路有塌方,不能開得太快,緩緩經過孩子身邊時,陶竹按下了車窗。
小男孩就在這時
候抓住了機會,跟著他們的車小步跑,邊跑邊和陶竹說話,聲音順著風聲往後:“你們是打工回來的嗎?要買點菜嗎?都是很好的菜。”
孩子眼睛很幹淨,讓她忽然想到了小時候跟爺爺一起去鎮上賣水果的自己。
那時候交通還沒這麼發達,繁春就像現在大龍鄉一樣,一窮二白。
如果偶爾碰到看起來穿衣打扮都不錯的人,爺爺也會主動去問。
陶竹問道:“怎麼賣的?”
她一開口,蔣俞白就踩下了刹車。
小男孩跟著車停下,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奶奶已經被甩的很遠了,可他現在顧不上奶奶,他顛了顛簍子,擦了把因為跑得太快留下來的鼻涕,氣喘籲籲地說:“我現在沒有秤,如果你要買的話,就15塊錢全都給你。”
陶竹瞥了一眼,簍子裏的菜還不少。
她同意了這個價格,習慣性的拿出手機想要掃二維碼付錢時,手頓了一下。
這個孩子沒有手機,沒辦法用二維碼收款。
孩子眼中本來雀躍的光,因為他們拿不出現金而漸漸消失,陶竹的心在那一個瞬間猛的揪了一下。
剛才他們路過了一個銀行,在跟蔣俞白確認過後,陶竹問他:“不遠的有一個銀行,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取嗎?”
那束希望的光又重新燃起來了,孩子很想點頭,但又難免有些擔心。
反複猶豫之下,賺錢的欲\/望大過了對陌生人的恐懼,他點了點頭,但又怯生生地
問道:“那可以帶上我的奶奶嗎?”
陶竹回頭看了一眼蔣俞白,蔣俞白不置可否。
往回開都答應她了,不差多捎帶一個人。
這附近是一片空山,山上視野空曠,但陶竹並沒有看到其他人,她問:“你奶奶在哪?”
她的文化對孩子來說像是一個肯定,他眼中笑意難掩,說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找我奶奶,我很快就回來,你們稍微等我一下,我真的很快。
他邊說邊跑,說到後麵的時候,聲音幾乎要被風聲蓋住。
陶竹對他說好,但是頭頂有野鳥飛過,發出尖銳的鳴叫聲,她不確定孩子是否有聽見。
孩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陶竹和蔣俞白在車裏等著,卻很久都沒等到孩子和奶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