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當一切應有盡有，人生最寶貴的是什麼
中秋節上午，大董帶著他的情人韋微來到了梁家祖宅。快一年時間了，大董的情人竟然還是那位幫他做小毯子的女人。Maggie沒有出席，梁安也沒有來。
舟車勞頓，大董進門後，便回臥室休息了，他讓韋微轉告我們，他將與大家共進午餐。
午餐時間，我們在等大董，他不出席我們就無法用餐，這是基本禮儀。
半個小時過去了，大董沒有出席。大董與韋微在臥室，沒有人敢去詢問。大家默默等待，梁先生起身離開了。胖胖先給豬仔吃了一個甜甜圈，隨後讓他平躺在餐桌上，三分鍾後豬仔睡著了。肖先生與a還在恭謹地坐著。
一個小時過去了，大董還沒有出席。胖胖額頭枕在豬仔身上睡著了。卡卡靠在椅子上，也睡了。a與肖先生小聲交談著。
這時，梁先生過來了。他說，大董突發心血管痙攣，剛剛在診治，現在狀態良好。
我們見到大董時，感覺他的氣色還不錯，精神狀態也很好。不過韋微眼眶紅腫，明顯是哭狠了。站在她的立場來想，大董突發疾病，她的確受到極大的驚嚇。如果大董突然去世，那麼她原本尷尬的處境，便會從尷尬快速轉到危險。
在這種緊急情況下，第一個接到通知的是梁先生。平日裏，他並不受大董重視，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懂點醫
術？
那天仿佛隻是個開端。接下來的幾天，大董的身體狀態時好時壞，大家提心吊膽。直到大董再次突發昏迷後，他決定聽從醫生的建議，休假，療養。在胖胖的建議下，大董選擇去日本療養，居住在胖胖提供的地方。曾經，梁先生在日本區工作時也住在那邊。
大董讓豬仔陪著他一起去，他喜歡豬仔，豬仔也不用上學，有大把時間。為了緩解無聊選擇豬仔陪同，在情理之中。
但我沒想到，大董竟然指名讓我陪同。原因是我在梁先生與肖先生身邊都工作過，豬仔也很熟悉我，帶我去日本，更有利於與梁先生一家和胖胖一家溝通。
這個消息一出，一片嘩然。在我之前，大董曾欽點過兩個人陪同他工作，一個是a，一個是肖先生。同事們都說，大董是想讓我嫁給梁安做老婆了。
我不信，梁安是日月星辰，他的女人應該是火星、木星、冥王星……
但如果能得到大董的青睞，我將在年底的考核中升任MD層級，與老周平起平坐。我已經開始飄飄然了，但我渾然不知。
那天，工作結束後，我們與a討論去哪家餐廳用餐。我提到了一家以“賣牢飯”為噱頭的網紅餐廳，我建議她去嚐嚐。a神色微變，老周趕忙以工作為由帶我出去了。
還沒到每日工作複盤時間，老周就對我劈頭蓋臉一頓痛罵。他已經很
久沒有這樣罵我了。這幾日，老周總是怪怪的，我權當他是更年期，嘴上應承，心裏毫不在意。
直到老周說：“任何看似不合理的行為都有其背後的原因。跟著大董工作，更要夾著尾巴做人，不要以表麵現象作為行動的根據，這對你來說，不見得是好事。你以為我嫉妒你嗎？十年前，大董留我，我拒絕了，後來a坐上了那個位置。”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像老周這樣的人竟然會放棄功名利祿，除非那不是餡餅而是陷阱。
但我沒想到，老周躲過的竟然是萬丈深淵。
老周說，a沒有拋棄梁先生，那五年的時間，a是在坐牢。
a的爸爸Thom是梁家的家庭醫生，梁先生嬰兒時期就被放在他們家養。梁先生幾乎由a一手帶大。但梁先生越長大越依賴a，他們的感情慢慢變了味道，這讓大董很惱火。
大董屢屢幹預，梁先生頻頻頂撞。那段時間，梁先生與大董之間的關係鬧得非常僵。梁先生對大董的安排嗤之以鼻，對TC的事情毫不關心，他隻是癡迷於醫學研究。這一切，在大董眼裏，全是a的過錯。
a這個女人很不簡單。她知道，胳膊從來擰不過大腿，再厲害的孫猴子也逃不過如來佛的手掌心。梁先生的身份不允許他自
由自在地活著，即便如此，她也選擇挺身而出。
a進入TC幫大董做事，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功勞記在梁先生頭上，汙點自己扛。為了讓梁先生遠離這些蠅營狗苟，a放棄了自己的夢想，扛下了梁先生應當承擔的責任。
漸漸地，大董才對a的看法有所改觀。隻不過，在外人看來，a隻是利用梁先生上位的“壞女人”而已。
自古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隻要有人想陷害你，你就防不勝防。商場危機四伏，暗箭難防，大董一時失誤，墮其術中，麵臨牢獄之災。好在一些項目出問題，並不能精準定位誰對誰錯。危急關頭，梁家是離不開大董的，承擔罪名的最佳人選是梁先生。但梁先生是a唯一的軟肋，為了不讓梁先生受牽連，大董把a推了出去，a擔下這些罪名，對梁先生隻字不提。
說來也巧，a就在這個時候懷孕了，可即便如此，大董也沒有給她反悔的機會。卡卡能被留下來，並不是因為大董仁慈，而是梁先生在a離開後，陷入了崩潰邊緣，大董需要卡卡作為梁先生的支撐。
為了繼續隱瞞梁先生，卡卡出生後，大董安排老周把她放進了棄嬰倉。在a的建議下，老周聯係了燃燃。在a眼中，跟梁
先生有關係又好控製的女人，非燃燃莫屬。
後來，a回來了。那五年的牢獄之災是她進入梁家的入場券。
“大董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梁先生隻是他弟弟而已，又不是他兒子？憑什麼要這樣？”
老周看看我，沒再說話。的確，他說得夠多了。
一周後，我帶著豬仔，陪同大董來到了日本。
不得不說，胖胖真的很會享受。溫泉水直接入戶，打開窗戶可以看見海。別墅內的花園特別漂亮，裏麵的花皆是胖胖花了大價錢，請多名高級花匠精心蒔弄的。不同季節的花在這溫室花園裏共同綻放。
我暗暗感慨，果然是花花世界，富貴迷人眼啊。
胖胖提供的這棟別墅存放著她與肖先生收藏的雪茄與名酒。梁先生那時並不喝酒，所以從沒有去過這間收藏室。但大董不僅熱愛雪茄，更愛品酒。盡管家庭醫生再三叮囑，但大董仍然喜歡背著韋微抽煙、喝酒。
大董自己享用時是悄悄的，在送給朋友時卻十分光明正大。梁先生與肖先生一起探望大董時，胖胖珍藏的酒，已經少了一排了。
那天，家庭醫生照例檢查大董的身體，他詢問大董是否戒煙。大董回答得十分堅定，說自己已經戒煙了。
家庭醫生很納悶。因為報告顯示，大董的身體狀況比前幾日更差，如果這樣下去就要更換治療方案。但是目前這個方案，已經是他們的最佳方案了。
為此，他們團隊傷透了腦筋。於是，這位家庭醫生在征求大董同意後，把他的報告交給了梁先生查看。
梁先生也很迷惑，如果已經戒煙了，身體指數還是這樣，確實很糟糕。他問大董：“你戒煙多久了？”
大董眼神有些飄忽，他原本想顧左右而言他，但看見梁先生的眼神，隻能實話實說：“半個小時。”
我低頭看著地板，拚命忍住笑。看來，這位醫生遇見職業生涯裏的克星了。
大董毫無節製的生活方式，讓他的療養效果收效甚微。慢慢地，大董幾乎不再處理任何工作上的事務，隻愛窩在沙發上看二三十年前留下的家庭錄像，即便他的一些老朋友來拜訪他，陪他聊天解悶，他也總喜歡聊一些往事。
大董的睡眠質量很差。要麼睡不著，要麼睡著了又時常驚醒。韋微十分心疼，她甚至去學習了助眠法，想要幫助大董提升睡眠質量。
韋微學習一段時間後，決定先在豬仔身上試一試。她把豬仔喊過來，當時豬仔正在客廳裏追著他的“小伯”玩。她和豬仔簡單解釋後，問豬仔：“你願不願意接受我的按摩呢？”
豬仔望著韋微，憨憨地點點頭。韋微讓豬仔先躺在沙發上，耐心等待豬仔安靜下來且呼吸平穩後，她又突然想起，應該再增加一個香薰的步驟。
她起身去二樓的臥室拿香薰，來回不到三分鍾，當她拿著香薰回到客廳，正準備在
豬仔身上試驗的時候，走過去一看，頓時感覺又好氣又好笑，因為豬仔已經睡著了。
豬仔肯定沒聽懂什麼意思，傻乎乎地以為睡覺遊戲開始了，果不其然，秒睡。大董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著整個“助眠”過程，笑得特別開心。
大董輕輕地摸著豬仔的臉，說道：“這孩子長得真像小時候的虎虎，當年我都沒哄過虎虎睡覺。”
大董念叨著，這幾日他總是提到梁先生的乳名。他起身打算橫抱起在沙發上熟睡的豬仔。他的心髒剛做過治療，醫生不建議提拉重物。韋微剛想阻止大董，但是大董看了她一眼，她便明白了，讓出通道。
大董緩緩抱著豬仔，坐在窗前的藤椅上。大董坐下的動作稍微大了一點，豬仔也隻是哼唧了兩聲，根本沒醒。大董就那樣抱著豬仔，坐在窗前睡著了。
陽光下，大董像一位慈祥的爺爺，懷裏抱著熟睡的孫子。這幅溫馨的畫卷，誰也舍不得打擾，似乎一出聲就碎了。
豬仔醒來後，還泛著迷糊。早已醒來的大董迫不及待地逗豬仔，問他：“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啊？”
豬仔雖然小，但也明白這是個害羞的話題。豬仔一害羞，或者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就會用手捂住腦袋。他憨憨的，不知道怎麼回答大董。
大董隻是略施小計，就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大董看豬仔害羞不回答的模樣，就慢慢地念著豬仔朋友的名
字，念了兩個後就開始裝失憶了，念叨著：“還有，還有誰呢？”
豬仔聽著就忍不住接著回答，他大聲地喊出一個小女孩兒的名字。大董便明白那就是豬仔喜歡的女生。大董繼續逗豬仔：“這個女孩子，長什麼模樣啊？”
豬仔興奮地說：“她有好大好大的眼睛，像……像……像桌上的比薩。”他說著，眼神已經被韋微端上餐桌的下午茶吸引了。
我們都被豬仔逗笑了，知道他又饞了。大董將豬仔放下去，讓他去拿甜甜圈。
大董說：“虎虎這麼小的時候，就喜歡a。長大後還是那樣，我很不理解，一個男人怎麼能讓女人牽著走呢？”大董看了一眼韋微，又說：“我隻是沒遇見那樣的女人罷了，我可是做了不少錯事啊。”
韋微向大董遞了一杯茶，打斷了他的感傷。如果不是老周那天的話，我一定聽不出大董言語裏的懊悔。
也許是長相相仿的緣故，豬仔吃到任何好吃的食物都會想著梁先生。他剛剛吃到的深盤比薩，上麵的芝士可以拉很長的絲。他讓我送一個給梁先生。他想和梁先生比賽，看誰拉絲拉得更長。
我與同事們都認為，訂送太麻煩了，於是沒有送，讓留在梁先生身邊的同事幫梁先生準備一個比薩。
但同事太粗心了，他準備了一份薄底比薩給梁先生。不過，豬仔與梁先生視頻通話時，根本沒有意識到梁先生的
比薩與自己的不一樣。
不愧是憨憨的豬仔，有時候我拿兩條同樣長度的發繩，一條擺成直線，一條擺成曲線，問豬仔哪個長，豬仔總會選被拉成直線的發繩。即使告訴他兩條發繩長度是相等的，下一次讓他再選，他還是會選直線長。
但是，梁先生故意提醒了豬仔：“我的比薩和你的是一樣的嗎？為什麼看起來不一樣呢？我的看起來更小一點。”
我聽到後，心裏咯噔一下，豬仔是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嗎？一個是薄底比薩，一個是深盤比薩，當然不一樣啊。明明是逗小孩子的一個比賽，他沒發現就罷了，你特意點破幹什麼呢？一定要讓豬仔看出來是不一樣的才滿意嗎？
不對，梁先生不是想讓豬仔發現比薩的不同，而是想讓豬仔意識到他被“騙”了，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是會騙人的。梁先生這樣的行為，對一個孩子來講，過於殘忍了。也對，都能邀請豬仔看開顱手術了，還有什麼事情幹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