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蛇紅聽著門外傳來的那陣咿咿唔唔的啼哭,已經開始有些麻木了。
眼下天氣也轉冷,這火盆燒得他一陣一陣的犯困,他輕輕起身換了個姿勢又跪了下去。
算起來今天已經是那天賜小兒的頭七了,他揣摸著師傅的心思,估計過了今晚他們就會離開。
蛇紅想起了那床天藍色的蠶絲被麵,心裏已經開始有些舍不得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睡上那樣好的床了。」
他小心地移動視線轉向師傅,隻見老道士正雙眼微閉口中念念有詞。蛇紅側頭聽著師傅念的內容,聽著聽著沒忍住。
“噗”的一聲輕笑就這樣從他的嘴裏撲了出來。
好在此時整個靈堂裏隻剩他們師徒二人了,蛇天濕把左眼微睜,瞟了蛇紅一下。
蛇紅立馬瞌睡都醒了,他繼續直直地跪在棺材前,往火盆裏添了一遝黃紙。
老道士見狀挺了挺上身,呼出一口氣。他本來想借著這天賜的喪事,蹭在村長家待夠七七四十九天,但是老道士蛇天濕也害怕,自己那一點假裝道家的功夫禁不起推敲。
其實他根本不會任何經文儀軌,他剛才隻不過是在小聲又極快地用家鄉方言念著他今天所記錄的流水賬。
他之前每次假裝念經都是這般,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即使他的家鄉地處偏僻的邊陲,也說不上哪天就碰上同鄉了。
就算碰不上,自己這小徒弟也難免哪次就像今天這樣穿幫了。
但好在,雖然蛇天濕不是一個正經道士,但是頭七死者會回家的傳聞幾乎到哪都通用,他決定今天晚上撈最後一波大的。
“什麼味道這麼香?”
蛇天濕提起鼻子嗅了嗅,突如其來的一陣溫熱香味兒開始揉捏著他的胃。
蛇紅本來跪在一旁拿著黃紙,困得不住地點頭,聽到這話一個激靈跪直起來,他拿起擱在一旁的火鉗在麵前的火盆裏翻了翻。
火盆裏的紙錢灰燼被他攪得翻湧,隨著火焰被高高卷起,那星星點點的紅光頓時鋪天蓋地。
“熟了!”蛇紅夾出一塊裹著沙土的烤紅薯,衝著蛇天濕笑。
因為蛇天濕不是道士,也不知道一般道士會怎麼樣來主持喪事,所以他盡可能的把一些規矩弄得奇怪,來增加別人心中對他的忌憚。
比如這給天賜燒紙的火盆裏,他就讓村長去挖了半盆發現天賜出事時的地方的土。
蛇天濕告訴給村長的解釋是:
“這是天賜出事時的地方,土地上有他的殘魄。如果不用那個地方的土把殘魄招回來一起入輪回,那天賜下輩子就會是個傻子。”
誰知道這胡編亂造來的過場,竟便宜了蛇紅這饞鬼。
蛇天濕本來想習慣性地打蛇紅一下,因為這事出了他的意料。
但轉念一想蛇紅這孩子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說今天晚飯前這靈堂也不會有人來。
蛇天濕便接過紅薯撣了撣上麵的碎土,與蛇紅一人一半吃了起來。
“好甜啊!”蛇紅滿足地歎了一聲。
他們頭頂的星星火光被熱浪攪得狂怒似的翻轉兩圈後,就隨著無人在意的秋風暗淡了。
·
鎮外十裏店處。
“確實是在辦喪事,已經好幾天了。”門口來傳信的男人聲音不大,但是屋裏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了。
“呀喲,那可太慘了,我記得他家的兒子也沒多大吧。”門口站著的另外一個男人跟他搭著話。
“可不是嘛,才六、七歲呢。他平時淘氣是淘氣,但這麼小就遭此橫禍,真是可憐啊,不早了,你也休息吧,我要回去整理貨物了,明天還要往城裏走。”
“那好,那好。我也準備歇息了。”
聽著門口漸行漸遠地腳步聲,一個女孩從裏屋走了出來,她壓抑著心裏的激動,詢問正在門口點錢的男人:
“成啦!?”
男人抬眼看了看女孩,遞出自己數好的錢,道:
“這是之前說好的,希望咱們以後,是再也不見了。”
女孩拿過錢,心裏感到一陣踏實,隻是笑容還沒綻開就因為男人的話尷尬地凝在了臉上。
男人沒再等女孩有什麼反應,便開門閃身離開了。
“金珠···”
裏屋傳來了一聲虛弱的呼喚,女孩連忙跑回去。握住床上虛弱的女人,把錢交在她手裏。
金珠開心地說:
“成啦!姑姑!”
被金珠叫做姑姑的女人沒什麼表情變化,隻是任由金珠握著她,片刻她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