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虎下學歸來,自是繞著新加入的成員歡呼呐喊。兩隻圓胖雪白的小羔崽,甚得他的歡心。就連平日裏最愛的青頭大騾,也區居之後。
那牲蓄是個氣性大的,見占虎抱完一隻又一隻,親昵的模樣,好不刺眼。驟然間,它昂首嘶鳴,驚得窩縮棚內的羊,撒開蹄子在院子裏四處躥逃。
占虎追在身後,吱哇亂叫,場麵好不熱鬧。
再觀罪魁禍首,隻見它挑著厚唇,俯頸踏地,歡快的節奏,竟是幸災樂禍地看戲。
氣得占虎揪起它兩隻闊耳,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最終,在大騾甩來一臉口沫之後,而宣告敗北。
次日,天方蒙蒙亮。沉夢中的占喜,隻覺身側人影晃動。她半睜眼瞼,掙紮著要起身。卻被一雙溫熱的大掌壓回被中,隻聞耳畔傳來低沉柔和的嗓音,“再睡會兒,還早。我去去就回。”
占喜心安理得地再次墜入夢鄉,待睜眼時,已天光大亮。
金光肆意漫灑,滲著閉合的窗櫞透進來,洇在地麵的青石磚上,形成淡淡的光斑。
因有孕,身子易困乏倦怠,小半月來,占喜甚少能在卯時前起身,為他們做一頓可口熱乎的飯菜。大多是前一日晚上弄好,放在灶間,他們醒來自已添把柴禾,熱了來吃。
為此,占喜深感愧疚。
有幾日,趙寅一醒,她便驚醒過來,剛想跟著起身,每每被趙寅誘哄了又翻身睡去。反複幾回,占喜深感疲累。
麵對此情形,趙有才並無疾言厲色,反而細心寬慰她,莫要因為這些事,增加心理負擔。
有一回,他說著說著,噤了聲,眼神失焦地盯向某處,嘴裏喃喃自語,“若她當年能知情識趣些,寅兒定然不會是現下這幅光景。”
“爹說得是誰?”
占喜問得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他。
“寅兒還小,便扔下他自已走了,如何的決絕。若非如此,寅兒怎會……捂不暖的心,終究會失去。”
那是占喜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聽趙有才提起趙寅的娘親。雖未明說,字理行間的悲涼與默然,除她無二。
似能感同身受,占喜沒來由地厭惡上了那個從未蒙麵,早早先逝了的婆母。
心底濃烈的愛慕,瞬間化做寸寸尖刀利刃,漫無目的地射向深不見底的暗淵。那處藏著趙有才的孤注一擲,亦是趙寅的求而不得。
清風朗月般的人,經曆過多少磨難,成了如今一幅旁人避之不及的模樣。
跛足,失智,偏偏是後天形成的。在趙寅最需要關愛的時候,那個能施以溫暖懷抱的人,卻殘忍地將他拋卻。
“老不死的,你既在,事便好辦了。”
占喜坐在床上發怔,陡然聽見院內傳來刺耳的聲音。猙獰與蠻橫,完美地契合在一人身上,不必看,就能猜出來人是誰。
果不其然,隻聞占老漢一聲暴喝,“你來做甚,這裏不歡迎你,快些滾。”
方桂蘭嗤笑怒罵道:“你們就是請我來,我也不想來,一屋子的豺狼虎豹,專戳人心窩子。
你定然早早知曉,你那兒子幹的忒不是人事,才會心安理得地躲在趙家享清閑。我說,怎麼好心好意請你回去,你不領情,寧願賴回趙家,看人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