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阿爺……”
屋內混濁的氣息,嗆得占喜猛烈地咳了一陣。
床上,占老漢回過頭來,見站在身邊暗自垂淚的占喜,陡然紅了眼眶。
他掙紮著起身,奈何渾身使不上勁,將將抬起肩背,又重重跌回被間。
“阿爺躺好,莫亂動。”
占喜拭幹滑落頰側的涼意,坐在床沿。旁邊,一隻皺褶橫生的手掌,鬆鬆垮垮地耷著,占喜探手握了握,收拾情緒淺笑道:“阿爺身子可是不爽利,前些天剛連連落了幾場大雨,屋裏甚是潮悶,怎不出去走動走動。”
“喜兒,喜兒,阿爺沒瞧錯吧,喜兒來了。”
“是,阿爺,您沒看錯,我來看您了。可歡喜?”
占老漢顫顫巍巍地抬手撫了撫占喜頰側,樂道:“可好久來看阿爺了。”
“是。家裏有事走不開,這不,一得空就來看你了。”
灰白的麵龐,一如驚夢中的景象,占喜不知他究竟如何,不敢輕易挪動。她柔柔地寬慰幾句,出門喊來趙寅,傾身叮囑。
“寅哥,你在房裏一步也別走開,我去村裏找郎中來,給阿爺瞧瞧。”
“好,你去,我替你守著。。”
趙寅學著占喜的樣子,坐在占老漢床側,寬厚大掌握住那雙枯瘦蒼老的手,一下輕似一下揉撫,意外地叫人安心。
“姑爺來了。又勞你累,陪喜兒來家看我這個老頭子。”
“嗯。”
生冷僵硬,自鼻端蹦出。他收回凝著占喜背影的目光,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床上的占老漢。濃密的眉頭,下意識緊緊擰了起來。
他嚅嚅微緋的薄唇,到底沒再說出一句話來。
占老漢知他性子寡淡,平日對他無過多苛求,隻一點,要待占喜與虎兒好。顯然,他於此事上做得不差,趙有才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這樣,占老漢便也把他親孫來疼。
“好,好。”
屋裏一時靜默,直到占喜請來郎中。
“王郎中,您快替我阿爺瞧瞧。我看他麵色不佳,身子似也不大能動彈,到底出了何問題。”她想起王郎中見錢眼開的性子,又道:“若真不大好,該如何治就如何治,不拘多少銀子,隻要阿爺能好。”
王郎中叫她擾得不甚其煩,揮手打斷,“吵吵嚷嚷,鬧得怎能靜下心來把脈。”
“是,是。”
占喜窘迫地站在一旁噤了聲,滿腹心思撲在占老漢身上。哪顧得門口陡然出現的糟雜人聲,以及方桂蘭那怨氣衝天的鬼哭狼嚎。
“占喜……占喜,你給老娘出來,別以為躲在裏麵,我就不敢罵你。方才還趾高氣揚地在家裏抖威風,怎麼,現下倒不敢出來同我理論了?一個賤丫頭,我憐你姐弟二人生活艱難,接來家裏,你吃好喝的供著,如今可倒好,嫁了人,有了靠山,便不把我們一家人放在眼裏。要斷親的是你,要走動的也是你。全憑你武斷,你阿爺還沒死呢。”
“我去。”
占喜緊緊壓住眼前勃然變色的男人,輕輕搖頭道:“你理了她,她反而越來勁。任她說去,說累了,自然就歇了。這世上,
不隻她方桂蘭一人長了嘴,人人都有眼睛會看,有腦子會想,還能都憑她空口白牙的顛倒黑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