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黨生(二)(1 / 1)

那年黨叔剛認識過年去趕集的璃嬸,河水深、急、湍,白沫倒騰著黑沫子,黃泥不停的翻滾著,璃嬸的包袱一個趔趄掉了下去,璃嬸看到攢了一年的積蓄,準備過個好年的兩個響元,一下就消失在河裏,便趴在船邊大哭起來,黨叔沒有猶豫,也顧不上天寒水冷,一個猛子便追了過去,許久,黨叔笑著把包裹遞給了璃嬸,一個猛子又竄到船的另一邊,一個鷂子便上了船,穿著濕棉衣去趕了集。

那年冬天黨叔的威名也傳遍了十裏八鄉,說是:他冬天可以不穿衣服在河水裏遊個來回,他頭上會一直冒熱氣,手摸在他胳膊臉上直接燙手。

黨叔頭一天天也翹的更高了,每天在渡河邊上、在柿子樹尖、在大石頭頂上,總能遠遠看到黨叔那挺拔的身軀。

鄰居們都在慢慢撮合黨叔和璃嬸,黨叔也覺得自己老大不小了,準備自己上門提親。

黨叔用新鍋和當年的新胡麻榨出來的油,炸出來金黃的油餅,用馬包兩邊各裝8個油餅,拿著出發去了王家廟。

出門前跺跺腳下的新棉鞋,隨便找了兩塊破布纏住鞋,別住棗樹院門,便踏雪而去。

那時候王家廟隔這一座山,去一趟得三個時辰,早上還零星下著雪榛子,天冷的發澀,黨叔怕油餅涼了,把馬包掛在脖子上,前後兩個包貼在前胸與後背,剛炸完的油餅暖暖的燙著黨叔火熱的心。

爬過山根底下的破廟,翻過燕子池裏,在濃霧深林子裏麵穿行。

臘月裏的楊槐林,一把把黑色針串刺在天地間,修長的枝幹在風裏麵撞的啪啪直響,它們相互交織著,纏繞著,廝殺著,把這陣陣白霧攪的稀巴爛。樹枝被不停的折斷、劃破,一個個又一頭紮進雪裏麵。黨叔深一腳前一腳漫步在這無際的林子裏,似乎眼前晃動著千萬的煙縷般的惡鬼,撕心裂肺的叫著,惡鬼的頭發紮的黨叔生疼,腳下踩著森森白骨,不斷傳來碎裂的呻吟。

最先感覺到耳朵被剝奪了靈魂,如墓碑般阻擋著冷冽,鼻子則如墳包般躲在後麵,雙腳也慢慢濕潤。

黨叔想起來立春午後將要和玩伴約在河裏洗去一年的泥垢,那溫潤的清水,泛著微波,河灘的泥沙也沉浸了下來,溫柔而可愛,在太陽下閃著光芒,河岸上聚集了好多人,他們脫去棉襖,洗漱身子。黃土也慢慢濕潤起來,凍土融化,每個人腳上踩著厚厚的泥餅,走起來歪歪扭扭,像是為了這春天搬弄著拙劣的舞姿,黨叔嘲笑著他們。

舀起一把水便把臉和脖子又洗了一遍,他想脫去褲衩去鳧水,突然發現河對岸有位俏姑娘,頭發如楊槐枝丫般粗大幹硬,臉蛋像剝了樹皮的楊槐樹幹,黃皮膚帶著水潤,輕輕一抹就好像可以擦出汁液出來,光潔如同沒有一點瑕疵,她衝著黨叔招手,笑容如槐花般的絲絲發甜、如花穗般在風中搖曳,她好像近在咫尺……

一個掉落的幹樹枝砸在他頭上,他一下清醒了過來,眼前這黑色的血脈跳動著,一步步催著他向前走去。黨叔撿起樹枝拄著邊滑邊跑的下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