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祺眸色一閃,滔天恨意洶湧而來,刺激得他渾身發抖。

“你就這麽擔心他?”男人感受著懷中人顫抖的身體,自嘲般笑起來:“寧祺,你到底有沒有心?”

見人不語,男人眼裏的怒意愈演愈盛,最終化為平靜無波的沉默。

男人吩咐人打來熱水,親自為寧祺擦淨了臉,又細心拉好被子,才轉身出去,至門邊時,寧祺聽到男人喑啞的聲音傳來:“隻要你好好活著,我可以放了他。”

寧祺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眼尾滑落,浸濕了枕頭。

駱玄策,寧祺何德何能啊?

小廝隔著床幔道:“公子,您這是何苦?陛下對您的心意,清和宮的人都瞧在眼裏,如今您都這樣了,還有什麽不滿呢?”

是啊,駱玄策成日捧著一顆真心,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堂堂九五之尊,怎能做那些下人的活?可他不但做,還一做就做了半年,任那些言官大臣進諫幾十次仍無動於衷,固執己見。

他不感動嗎?

那是不可能的。

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他甚至愛上了那個毒舌的男人,可他毫無知覺的身體,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早已配不上他,他的存在,隻會是他稱鼎天下的絆腳石。

駱玄策說他擔心那人,其實不是,他恨不得扒那人血肉,又怎會心念他的安危。

他是罪人,他知道駱玄策為了在朝堂前保住他付出了什麽。

那日,寧峰偽裝成小廝來看他,對他道:“寧祺,為父真不知道該說你幸運還是悲哀,一生所謀皆是笑話,到頭來連行動也不可自由。陛下為了保住你,在朝堂之上向瑞王妥協,許他攝政王之位,平分半個天下,你說你何德何能啊?”

這半年來,他不止一次聽到這樣的質問,後來該是傳到了駱玄策耳裏,此後任何人不得靠近清和宮,耳邊倒是清淨了不少。

可他知道,他存在於世,就是駱玄策不可摒棄的軟肋,讓他束手束腳,他有什麽資格對他說出愛呢。

回想起來,他短暫的前半生一直生活在權謀裏,從沒有哪一天敢真正放鬆自己,稍不注意,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但饒是他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為那人鞠躬盡瘁,為他鞍前馬後,為他謀劃一切,送他坐上九五之尊的寶座,到頭來還不是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懷疑,猜忌,厭惡,羞辱利用,他生生挨了一整年。

那一年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時刻,全心信任之人毫不猶豫背叛,曾經的溫情被告知是假象,信念徒然轟塌,被那人和成群的妻妾羞辱,嚐遍了牢房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