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開胯下戰馬前蹄高揚,在韁繩的束縛下才安靜了下來。而馬背上的主人顯然也並不怎麼舒服,許開壓抑下湧上胸口的血氣,良久才朗聲笑道:“好久不曾這般快意地打上一架了,好,再來!”
尤時看著距離自己三丈開外的許開,也不禁暗暗稱讚。軍中之人向來都敬佩勇士,許開的勇猛尤時看在眼中,佩服在心裏。
他向來都是以參軍身份在幕後準備,如今初上戰場心中不免有幾分雀躍,而四周的承國士兵看到平素裏老實模樣的參軍如今大發神威,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尚在攻城破堅,竟身不由主地停了下來。而另一方麵樓蘭的勇士看到許開似乎處於下風也暗暗著急,雙方士卒都停了下來,看著戰圈中的兩人。
邏炎看著兩人的對峙,心中倒有些莫名。他不是不知道許開此時不過是做困獸之鬥罷了,可是這將死之人卻偏偏激發了人性最大的潛能,這算是福禍相依嗎?隻是,就算尤時不自動請纓,這一場對決也是要繼續的。他看向滇城城頭,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月娉溯心中卻沒有邏炎此時這般輕鬆,看到許開接連後退,她心不由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幾番回合下來,許開並未占到半分便宜,而且似乎也再無所保留了。如今卻還是繼續與尤時的廝殺,那一瞬間,月娉溯甚至看到許開轉頭衝自己咧嘴一笑。
那笑意,一如當初模樣。
不知何時,楚越已經站到了月娉溯身後,擋住了驕陽的烈焰。圍未曾回頭,月娉溯低聲說道:“可曾聯係好了?”低沉的女聲隱約著悲慟,聞之如杜鵑夜啼。
楚越微不可察的點頭,目光縹緲看向遠處的一片荒漠,聲音一如他的眼神,縹緲空洞無處著力,“是。三日之內,定有援軍。”
“三日,三日……”月娉溯低聲重複道:“我們定能堅持下這三日的。”似乎是對楚越,似乎又是對自己,七歲的朦月公主聲音堅定,猶如誓言一般鄭重。
城樓下傳來一陣喝彩聲,月娉溯看到許開伸手擦拭了嘴角,陽光下那似乎是一片殷紅的色彩。
“吩咐下去,五百士兵守城,其餘的……開城門迎戰!”
楚越不由低頭望去,嬌小的女童,臉上是那般的決絕,完全不似一個七歲的女孩該有的神色!
是呀,七歲的幼女應當承歡膝下,無憂無慮的生活在父母的庇蔭下。絕不是如今這樣,孤獨地站在城樓上,生活在一片殺伐之中,每日裏看到的就是鮮血與死亡!
驟然的轟隆聲讓不知何時停下來觀戰的雙方士卒一愣。而等到承國士兵反應過來,樓蘭的勇士已經提著彎刀,拿著長劍衝了過來。
許開看到援兵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原本已經麻木的右臂再度揮起了彎刀,卻聽到尤時啐了一口,“狡詐!”
許開擋住了尤時直直刺過來的畫戟,感覺到右臂又是一陣麻木,卻還是不在意的笑著說道:“兵不厭詐,你們中原人的兵書上不是這麼說的嗎?難道參軍大人不知道?”
尤時聽到這嘲諷也不由怒了起來,饒是他一貫脾氣溫和。因為邏炎的吩咐,攻打於城和樓王城的士兵並沒有過來接應,如今他們以少對多,並不占上風。想到此處,又是不由得一愣神,反應過來卻是因為左臂的疼痛,甲胄不知何時被許開的彎刀劃開,頓時間血流如注,陰濕了玄色的甲胄。
鳴金之聲,號角聲不約而同的響起,兩國士兵都愣了下來,卻也不戀戰,紛紛向後撤去。尤時看著許開壓陣,心中卻油然而生一陣敬意,他回過頭來馳馬前往邏炎所在之地。
“少將軍,末將有負重托,甘願領罪。”還未待胯下的馬匹站定,尤時就翻身下馬,跪倒在地。當時他自動請纓,如今卻铩羽而歸,怎能不算有罪呢?一滴滴的灼熱的血從甲胄之中流了出來,滴落在黃沙之上,很快就被沙土包裹了起來。
邏炎上前一步雙手扶起了尤時,看著回城的樓蘭兵馬揚起的陣陣黃沙彌漫,卻隻是眼神溫和的一笑,“無妨且讓她得意一日。”
尤時看著站在自己對麵的年輕將軍揚起的那溫暖的笑意,竟不由呆住了。這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戰場之上殺伐果決,從不為任何變故所變色、所困擾的少將軍邏炎嗎?他回頭望去,卻看到滇城城樓上那一抹熟悉的紅色鎧甲,在烈日炎炎下如此的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