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裴優再也看不下去,走過去握住尹堂曜的手腕,皺眉說:
“曜,孩子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小米痛得腦中空白,她能感受到尹堂曜的手指帶著多麼強烈的仇恨,這種恨意強烈到令她恨不得昏死過去。
“怎麼解決?!那你說要怎麼解決?!”
尹堂曜狂『亂』地喊,他扭頭看向裴優,又猛地回頭看向小米。她那麼那麼安靜,“轟”一聲,他的心劇痛!
他怒吼: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準備永遠不說話嗎?!讓我可笑得像個白癡,然後你在心裏笑我,對不對?!你憑什麼不說話?!你根本不在乎,對不對?!就算我死掉,就算我是因為你而死掉,你也不在乎對不對?!不說話,你就可以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嗎——?!”
尹堂曜的吼聲仿佛滴血的匕首,直直戳進小米心底,她痛得渾身驚栗,就好像埋藏在沙土裏的腦袋被硬生生扯了出來。
她慌『亂』地睜開眼睛,心底一片混『亂』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她隻知道逃。可是,逃也錯了嗎?是不是?尹堂曜的嘴唇紫白,眼底是赤『裸』『裸』被傷害到的痛苦,這種痛苦甚至比那晚還要鋒利而尖銳!
“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尹堂曜痛吼!
心髒處炸裂般陣陣劇痛,他緊緊箍住她的腦袋,嘴唇煞紫,對著她痛聲大吼: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你知道了嗎?
我恨你。
我恨你欺騙了我,我恨你在欺騙我之後卻又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可是,你竟然也沒有嚐試取得我的原諒。我恨你,恨你出現在我的麵前;可是,當你試圖不再出現在我的麵前,除了更加恨你,我也開始恨我自己。
裴家花園。
陽光閃耀在茂密的綠葉間。
夏風裏有淡淡花香。
“曜——”
裴優驚呼著撲過去。
尹堂曜緩緩緩緩昏倒在泥土的地上,他嘴唇紫青,麵容蒼白,眼角似乎有些晶瑩的光芒。當他倒下去時,雙手還箍著驚痛的小米,重重摔倒在地麵,就算劇痛如絞中,倒下去時,他依然下意識地將她護在了胸前。
夜幕低垂。
星光透過窗戶照進臥室。
尹堂曜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地昏睡在床上,他的呼吸很輕,嘴唇仍是淡淡的紫『色』。夜風吹來,窗紗飛揚,在皎潔的星光中,小米怔怔站在床邊凝望著他。腦中一片混『亂』,她呆怔地站著,血『液』在耳邊轟轟作響,她知道自己已經無處可逃。
一切是她做下的。
一切必須由她來解決。
裴優將聽診器收起來,曜的心跳雖然依舊虛弱,但是終於又恢複了平穩的節奏,沒有太多需要擔心的了。他輕輕皺眉,心中有些疑『惑』,既然曜做了換心手術,為什麼最近反而發作得更加頻繁了呢?記得聽說曜的換心手術是非常成功的,基本已經可以同正常人一樣地生活了啊。
他望向站在床邊的小米。
她的白裙子被夜風吹得輕揚,肌膚蒼白透明,眼底滿是強烈的歉疚,嘴唇咬得緊緊的,單薄的肩膀輕輕顫抖。
是她的關係嗎?
裴優歎息,或許自己不應該試圖令得曜與她和好。他以為曜如此深愛她,隻有在她身邊才會快樂幸福。但是,他怎麼忘了,也隻有深刻的愛才會讓曜陷入如此深邃的痛苦之中。
於是。
裴優微笑著對小米說:“你先回去吧,我照顧曜就好。”
她卻輕輕搖頭:
“不。”
她不想再逃了,她逃不到任何地方,隻要尹堂曜心中還有恨意和痛苦,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忘記自己做過的事情。
深夜。
當尹堂曜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
小米趴在他的床邊,腦袋埋在床單裏。星光灑進來,細細絨絨的短發仿佛也閃耀著點點星芒。她似乎睡著了,肩膀靜靜地起伏,白裙子單薄得近乎透明。下意識地,尹堂曜伸出手,手指觸到她細細的短發,象柔軟的刺蝟,她的頭發在他的手指間有微微的涼意和溫柔。
悄悄地……
她的脖頸變得僵硬。
尹堂曜察覺到了,身子頓時也僵硬起來,握緊手指,他將手從她的發間收回來,眼神變得冰冷淡漠。
她從床邊抬起頭,對他綻開一個輕輕的微笑:
“醒了嗎?”
這是從那晚以後,她給他的第一個微笑。微笑裏有些脆弱,有些歉疚,眼睛也濕濕的帶著霧氣,但那畢竟還是一個笑容。她望著他,神態中沒有回避,也沒有躲閃。
小米將尹堂曜扶著坐起來,將枕頭墊在他的腰後,把被子拉高蓋好他的身子,然後,她又靜靜對他微笑:
“要喝點水嗎?”
尹堂曜沉默地盯著她,神情冰冷而倔強。
倒來一杯溫熱的水,她小心翼翼地將玻璃杯放入他的手裏,輕聲說:“應該正好可以喝。”
手指在玻璃杯上收緊,尹堂曜緊緊盯著她,眼底有警惕的暗光,他喉嚨幹啞:
“你想做什麼?”
小米不解抬頭:“呃?”
“為什麼,你又變得這麼假惺惺?!”他的聲音冰冷殘酷,手指僵硬得幾乎可以將玻璃杯捏成碎片。
“……”
“不是避我如蛇蠍嗎?不是連話都不想跟我說嗎?又這麼假惺惺,你究竟想玩什麼花樣?!”鼻翼的鑽石閃出冰冷譏諷的光芒。
望著他,她目光漸漸黯淡,很輕很輕地說:
“我沒有……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苦澀地笑一笑:
“如果可以再次選擇,我會靜靜地守在你的身邊,不去打擾你,不讓你發現我。隻要能每天看到你,偷偷地為你做點事情,我想,應該就會很開心了吧。”
尹堂曜抿緊嘴唇。
她繼續低聲說:“是我太過貪心和自私,所以才闖下了這些不可寬恕的禍。你很討厭我吧……我……也很討厭我自己……是我做錯了,已經做錯了,不可原諒地已經做錯了,那麼,該怎麼辦呢?”
她輕輕吸氣,凝視他,眼睛裏有不顧一切的光芒:
“請你告訴我,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去做!”
半晌。
尹堂曜的目光依舊冰冷:“我恨你,恨不得將你的骨頭一寸寸『揉』碎,恨不得你從沒有在世間出生過,我想用同樣的方法來報複你,讓你嚐一嚐我所感覺到的痛苦。”
小米咬緊嘴唇:
“好。”
其實,她早已嚐過那種痛苦,正是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才讓她來到尹堂曜的身邊。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她明白自己對別人做下的是同樣深刻的傷害時,她才會如此不能原諒自己。
“可是,我無法做到。”尹堂曜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是我心軟,而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愛我……”
她怔住。
尹堂曜麵容中的痛苦強烈得令人窒息,睜開眼睛,他的眼底有烙印般深深的脆弱:“你不愛我,所以你無法嚐到同樣的痛苦,所以我的報複就像小孩子無聊的遊戲,屈辱的最終還是我自己。”
小米的心緊縮成一團。
如果可以,她願意使他快意,如果她的痛苦可以使他感到快慰,可以使他忘記發生的一切。然而,她心底的黑洞被越扯越大,烏溜溜流著腥黑的血。她知道,她犯下的錯永遠無法被寬恕了,不是因為他的恨,而是因為他的愛。
良久以後。
她掙紮著說——
“如果,我離開這裏呢?”
即使她不舍得,可是永遠地離開這裏,永不在他麵前出現,讓時間來抹平所有的記憶,會不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