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手術(2 / 2)

霧氣,在我的眼中彌漫;感動,在我的心裏輕揚。

謝謝你那麼愛我,顧毅。

他鬆了一口氣,把我緊緊抱在懷裏,緊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很快的,他放開我,拭去我臉上的淚滴:“傻瓜,沒事的,有我在。”親親我的額頭,攏著我散亂的頭發,他又一次問:“是誰?告訴我,好不好?”

我轉過臉,緊閉雙唇,生怕一說出來,就再也離不開他了。他再次擁我入懷:“是你媽,對吧?”我身體一僵,想不到他一猜就對了。

他把我抱在他的腿上,騰出右手,握住我的手:“小雲,其實以前你說你媽多年來胸口老疼,我就懷疑她是心髒不好,才讓你叫她去體檢。”

那一次,顧毅不經意的說起老人要定期體檢,不少人都是急病而終。我想起父母從來沒有做過全麵的體檢,不免有些擔憂。顧毅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抓我到他麵前:“我給你的卡呢?”“在袋子裏啊。”我感到奇怪,怎麼無端問起這個來了。“明天轉五千塊給你爸媽,叫他們去S市人民醫院檢查身體,卡裏有錢。就說是我叫的。”他用領導式的口吻說。我笑了:“得了吧,我爸媽還不知道你是誰呢。”我心裏明白,他是知道我不願意用他的錢才故意那樣說的。

原來,他早就料到了母親的病,才會作此安排。

為什麼,你的關心無處不在?讓我的心如此滿的裝著你的愛,無處可逃,無法舉步。

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雙手抱著膝蓋,把頭埋進雙腿間,我看見自己哭泣的靈魂:放我走吧,顧毅!

顧毅把蜷縮的我整個抱住,下巴抵著我的頭,緩聲卻語氣堅定的說:“小雲,我的公司剛投到一塊地,資金比較緊張。但我還有幾處房產,我會賣掉建設路的房子,反正那套房子已經升值不少,價錢也差不多到頂了。我會找最好的醫生,治好你媽的病。手術後你爸媽就住我西區那套房子,你媽的病要養,別在S城住了。”

我的防線徹底的崩潰了,不管顧毅是什麼樣的人,不管將來會如何,隻要他愛我,就夠了。

我是一個棄嬰。

我的母親對我而言,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我的父母是同一個廠的普通工人,父親是技術工,母親是臨時工。母親上班的時間時斷時續,廠裏貨多的時候就叫她上班,平時則在家。母親經常接一些縫紉、手工的散活在家裏做。小時候我覺得我的家好簡樸,我也沒有什麼新衣服、零花錢。可母親疲勞、憔悴的臉上總掛著淡淡的微笑。

她總是用心的把家裏收拾得整整齊齊,仿佛這是一個華麗的房子,很需要打掃似的。她總是在稀少的菜色中變化著細節,在青菜上灑點紅蘿卜絲、在紅蘿卜上放點蔥花、在零星的紅燒肉旁鋪上粉紅的花瓣,讓我感覺像是在品嚐大廚的美味佳肴。她做給我的衣服總有別樣的精致,或是繡上一朵小花,或是縫上一條花邊,總能使同學們羨慕我有個手巧的媽媽。

在我七歲的一個晚上,母親和我做完一個遊戲後,告訴了我我是個棄嬰的事實。她說,她一直懷不上小孩,有一次從醫院看病出來,看見門口拐角處有個用衣服包著的嬰兒,嬰兒甜甜的睡著,白淨的小臉皺皺的,那時候,她覺得這是老天送給她的禮物。我記得很清楚,那晚,母親握住我的雙手,愛的光芒在眼中流轉,她說:小雲,你的親生父母迷路了,把你給了我,你是媽媽最好的禮物,讓媽媽的生命有了新的開始,你,永遠都是最好的。

母親始終踐行著她的愛,用神色、言行傳達著我的珍貴,可是,我漸漸長大,我的心底烙下了棄嬰的印。我曾無數次的想,為什麼,我的親生父母會遺棄我?我但願我是個病殘的孩子,這樣我就可以原諒他們一點;我但願當年留下隻字片物,這樣我還有愛恨的寄托。多少次午夜夢回,我幻想著與親生父母相認;又多少次夜半驚醒,我夢見連母親也遺棄了我。

我的母親,當然不會遺棄我。當我真正的長大,我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我怎麼可以,讓這樣一個把我從丟棄中拾起、珍愛的抱在心中的母親,置於病危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