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是將我全都忘記了,你一向貪吃,不會連孟婆湯都比別人多喝了許多吧?”胡緋綃在燭光下幽幽地說,語氣竟有幾分哀怨。
“你是說你不會害我?”王子進見他眉宇之間盡是哀愁之色,似乎無意害人,一顆心慢慢落回肚中。
“說來話長,我本是千年前得你救助的一隻小狐,可是你連著七世都是暴死,若這次再不能得善終,怕是再也不能投胎轉世了。”
“啊?那我要怎麽辦啊?”王子進想起他為自己相麵時說的話,更加惶恐不安。
“過去你曾負我一路,現在我將佑護你一生,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胡緋綃說著彎腰就朝他行了個大禮。
“胡兄,不必如此多禮啊,真是擔當不起。來來來,趕快起來吧。”王子進哪有膽子受他的禮,連忙將他扶住。
“子進,以後你就叫我緋綃吧,我不喜歡前麵那個姓氏,你我日後可以兄弟相稱。”
“好好好,隻是這名字偏向女子,可否考慮一下……”可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見緋綃一雙妙目滿含殺氣,正在斜睨著他,另一半話就此咽進了肚裏。
他怎麽能夠知道,千年以前,曾有一隻小狐在竹簍裏呆呆地望著滿地的鮮血,血水混著雨,蜿蜒成一道道小河,在山路上蜿蜒縱橫,宛如撒下了一地的紅綃。
那是一生也難忘的景致,一世也抹不去的心痛。
五
轉眼離科考之日已所剩無幾,王子進足不出戶,整日閉門苦讀。起初他還非常畏懼緋綃,嚇得夜不能寐,可是相處幾日,兩人竟然相安無事。而且緋綃的稟性真如一隻狐狸,每日隻是吃睡,尤其是喜歡吃雞,一日能吃下幾隻。
“緋綃,你就不能陪我用功一下嗎?你天天逍遙快活,我在這邊苦讀,真的是很痛苦的啊。”這天晌午,王子進見他又躺在床上午睡,不由怨聲連連。
“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了,你莫要貪圖功名,那皆是紅塵糞土,你命裏也沒有如此福緣。”緋綃聽了很不以為然,用被子蓋住了頭。
兩人正說著,突然樓下響起了刺耳的喧嘩,甚至還夾雜著小孩尖叫的哭聲。
“好像有熱鬧看了,我們快點去看看。”緋綃聽了一躍而起,拉起王子進就往外衝去。
“你沒有聽過說割席斷交的典故嗎?君子應能不為外物所誘……”王子進哪裏掙得過他的力氣,一路徒勞地嚷嚷,“你也不急這一時三刻,要等我整整衣冠啊……”
兩人跑到樓下,隻見正有一隊官府的人馬,抬著一具屍首走在長街上,圍觀的百姓將道路擠得水泄不通,仵作們不得不放下抬著屍體的門板,忙著驅散人群。
“哎呀呀,怎麽又死了一個啊?又是鴻福客棧嗎?”
“好像聽說是考生,累死的……”
“為了那點銀兩,這值得嗎?”
幾個站在前麵的人七嘴八舌地說著,似乎看到了什麽,這話傳到王子進的耳中,令他頓時心中一緊。
鴻福客棧?豈不是前幾日差點就要去投宿的那家?
他急忙推開人群,擠到了最前麵,隻見門板上草席滑落,露出了一張死人麵孔。那人雙目圓睜,一副受到極度驚嚇的表情,雖然臉已扭曲變形,他還是一眼就認出是同來趕考的一個名喚寶財的江陰人。
“寶財、寶財。”王子進慌忙叫嚷,撲到屍體麵前,不可置信地望著寶財青白色的臉。怎麽前兩日還活生生的寶財,一起談笑風生的寶財,再見麵時,竟會變成一具屍體了呢?
這個世界變化竟是如此之快,快到讓人無法相信,寶財是不是也不能相信呢?所以死也未能瞑目。
王子進一時心酸,跪坐在寶財身邊,不知該怎麽辦。沒過一會兒,仵作們就抬著門板繼續上路了,有人見他渾身脫力,好心地將他扶到路邊坐下。
等他回過神來時,那官府的隊伍早已不見影蹤,看熱鬧的人群盡數散去,街道上又恢復了繁忙熱鬧的景象。
王子進茫然地望著麵前來往的行人,那在秋陽下招展的酒幌,商鋪林立的長街,竟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一片蒼茫。
這繁華熱鬧、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東京城也褪去顏色,與荒蕪曠野並無二致。
“寶財真的是勞累過度死的嗎?怎麽像是被嚇死的?”王子進回來後便無精打采地歪坐在客棧的椅子上,他已經無心看書,隻要一翻開書頁,白紙黑字就會變成寶財驚恐的臉。
“那是元神被吸走了的緣故,那家客棧估計有什麽妖怪在修行。”緋綃依舊在吃雞,一邊吃一邊不以為然地說。
“妖怪?妖怪怎麽跑到鬧市裏來修行?”王子進前幾日還不相信妖怪的存在,現在已經篤信不疑了。
“因為活人多啊,可供吸食的元神也很多。而且,客棧那種地方地大人多,那充足的人的生氣,足以掩飾住妖氣。”
“緋綃,你的本事是不是很大啊?我們一起去把那妖精殺了吧。”王子進一聽更加坐不住,他的朋友們大多住在鴻福客棧裏,怎能任憑他們陷於險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