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碼頭上,見他靠近,居然蹲下身,伸出一隻玉手,要拉他上岸。
王子進望著眼前那隻修長白皙的手,不由有些羞赧。書上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麽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怎能如此唐突了美人啊?
可他正在猶豫,那隻手又在他麵前招了招,但見十指如蔥,指尖泛著淡粉,誘人至極,令他頓時就看直了眼。
什麽君子風度,什麽倫理道德,都不如眼前的景致誘人。他一閉眼就抓住了那隻手,可是觸手卻沒有想象中的柔嫩滑膩,反而如鐵一般冰冷堅硬。他還沒有搞清是怎麽回事,一股巨力就輕輕巧巧地將他拽出水麵,拖上了碼頭。
他狼狽地爬起來,隻覺這美人的手也太硬了點,似乎是自小做農活長大的,而且那力氣連自己都比不過,簡直能拉起一頭牛。
隻見那白衣人已經放下折扇,露出了一張姣好麵容,雖然鼻梁挺秀,雙眉如劍,略帶英氣,卻掩不住那雙丹鳳眼中流轉的媚人風骨。
“多謝佳人救命之恩,小生乃江淮人士,姓王名子進,這廂有禮了。”他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拎著被水浸得鬆垮的折扇,向眼前的美人行禮。
隻見佳人一雙晶亮的眸子注視著自己,眼神如泣如訴,好像在哪裏見過。
正愣神間,就聽佳人開口了,不是想象中的溫言軟語,卻是一道清亮的男聲:“小生姓胡,在此有禮了,請問王兄有何貴幹?”
王子進立刻瞠目結舌,雙腿發軟,本就站在碼頭上,竟不著力,又撲通一聲跌到水裏。
這次是真的沉了,不僅是身體,連心也沉到了冰涼的湖水中,隔著蕩漾的碧波,怎麽見這胡生的笑容中竟夾著一絲狡黠呢?
湖水很涼,令他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恍惚間他覺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同樣是在冰涼的水裏,也有一雙晶亮的眼,這樣注視過自己。
二
王子進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溫暖的船艙中,周圍一幹學子正在把酒言歡,行詩對句。
此時天已晚,燭光搖曳,他看了看身上幹爽的衣服,又看了看一幹與平時並無二致的同窗,不由暗自鬆了口氣。
原來下午的醜事不過是南柯一夢,那夢中的美人真是美到極致,可惜美夢怎麽到了後來就變成了噩夢?如果自己能控製夢境,將那少年換成佳人,他情願一輩子在夢中長眠不醒。
他嘴邊含笑,正在傻乎乎地回味,卻被眼尖的道然看到,連連高呼:“大家快看啊,我們的唐突公子醒來了!趕快把胡公子叫進來,讓他們來一個執手相認。”
聽了這話,王子進心中立刻一片冰涼,隻想一覺睡過去不再醒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所熟悉的哄堂大笑又瞬間將他包圍。
道然的話音剛落,就見一隻折扇撩起了船艙的竹簾,走進來一位俊美少年,正是今日下午的那位翩翩公子。
他依舊白衣勝雪,劍眉入鬢,見到王子進,唇邊含笑,朝他作了個揖,“小生胡緋綃,字炎天,見過王兄了。”
他嘴上雖然恭謹有禮,紅唇邊卻總含著一絲抹不去的笑意。
王子進見了心中不快,這分明是在笑他的愚蠢,不由不耐煩道:“長得如此雌雄莫辨,還偏偏取了個雌雄莫辨的名字。我叫王子進,字莫離!行了吧,沒事跟著我們幹嗎?”
“我說子進,這就是你的不對,這位胡兄今日是在碼頭上等咱們這條船,也是要去赴考的,誰會知道你比船跑得還快呢。”
道然跑來打哈哈,卻又引來一陣哄笑。
整個晚上,一幹學子都圍著胡緋綃轉,因為不管他的名字多麽拗口,不管他長得有多麽像女人,在他們知道他是山陽書院的學子以後,就對他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盡出鴻儒的山陽書院啊,什麽樣的人才能進去受教呢?完全不是他們可以比擬的。
而胡緋綃竟然還會相麵,酒過三巡,便在燭光下對道然說:“你啊,這次必進三甲,一定要清廉為官,要不然恐老來無福啊。”
王子進躲在一邊賭氣,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由急得心癢難耐,隻想知道自己能否覓得一位如花美眷,共度今生。
胡緋綃一口氣又幫三個人看了相,他再也忍不住了,手腳並用,從臥榻爬了過去,雙手抱拳道:“懇請胡兄幫小生一看!”
臉上盡是虔誠,為了美人,這點委屈算什麽呢。
胡緋綃望著王子進那布滿遐想的臉,眼中竟有許多的不舍,“王兄啊,你……”
話到嘴邊,卻欲言又止。
“你快說啊,大丈夫不要婆婆媽媽的啊!”王子進急得抓耳撓腮,連連催促。
“那恕小生直言,王兄必不得善終,怕是命不過而立。因王兄前世孽債太重,必將世世暴死,而且八字凶險,所到之處必定有鬼怪相隨。”他話一說完,周圍的人不禁都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