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從夢裏醒來,老穀就覺得腦袋不是自己的,又沉又痛,好像被人拿錘子砸了一晚上一樣。嗓子幹的直冒煙,胃裏著了火一般灼熱。他心裏直罵劉大嘴圖個便宜,非得喝市場裏那四塊錢一斤的包穀酒,誰知道那酒打啥弄的,說不得真是黑心工廠拿酒精直接勾兌的。又罵自個兒不痛惜身體,跟那劉大嘴拚個啥酒,應付應付得了,非得把自己整成這樣。
埋怨歸埋怨,嘴裏幹得像著了火,連口唾沫星子都咂吧不出來。他睜開眼睛伸手拉枕邊的電燈開關繩子,摸索半天卻啥也沒找到。掙紮著爬起身來,揉揉眼睛仔細瞅了瞅,才發現睡的不是自己的床。
這倒把他嚇了一大跳,又喝斷片了,這是確定的。像好多次喝斷片一樣,他隻記得怎麼去的,卻一點都記不起來是怎麼回的。這次尤其厲害,除了記得昨天和劉大嘴在街對口那家四川小吃裏喝了點酒以外,再幹了啥,說了啥,吃了啥竟忘得一幹而淨,就像這事兒壓根沒發生一樣。
現在是冬天,外頭看來已經麻亮了,但偷偷摸摸從窗簾邊上溜進來的那點光隻夠他看清身子底下這張床不是自己的——他的那張小床光是那堆破衣爛衫就占了一大半地方,而這是張整潔舒適的雙人大床,其他麻黑一團啥也看不清楚。
一摸身上,衣服都在,忙從兜裏掏出打火機來,點著後借著火光終於找到了牆邊的電燈開關。屋裏霍然一亮堂,老穀的心也被緊緊地揪起來了。
唉呀媽呀,這明明是個大姑娘的屋子。
老穀感覺自己到了一片桃樹林子裏一樣,是陽春三月那種剛開了花的桃樹林子——眼前滿坑滿穀的桃紅色。一屋桃紅色的牆紙,一張桃紅色的床,還有床上桃紅色的被子——雖然這被子被自己蹬踹的已經不成樣子了。
屋子不大,跟自己的差不多,但各種東西擺放的丁是丁卯是卯,沒一件散亂的。床邊一張小桌子,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老穀認得那都是姑娘用的化妝品。桌子上擺著一張橢圓形的大鏡子,老穀從裏頭看到了一頭亂發驚慌失措的自己。
忙掏出一根煙來點著,吸了兩口後腦子稍微清楚點了,卻發現沒個彈煙灰的地方,心想這屋子收拾這麼幹淨,我不能像在自己家裏似的把煙灰弄得哪兒都是,俯下身子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個垃圾桶來,順便摸索出了一瓶礦泉水,咕嘟咕嘟喝完後還是沒解渴,看看桌子上放著個玻璃杯子,端起來不管不顧一頓猛喝,喝完後咂吧兩下嘴,卻不知道喝的是啥,隻覺得有點甜,又有點酸,或許是小姑娘們愛喝的那種飲料吧。
一根煙抽完,把頭發也揪下來好幾撮,仍然沒想出來個所以然來,老穀又點著了一根,還沒吸兩口呢,就聽到外頭哢噔哢噔一陣高跟鞋由遠及近響了過來。
老穀的煙頭還沒掐滅,門開了,一股寒氣裹挾著一團桃紅色進了屋。
“瞅瞅這屋讓你造的,成啥樣了?就是一頭牛也能讓你給熏暈了。”進來的女人一口脆亮的普通話,一邊說話,一邊拉開窗簾把窗戶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