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寒天,洪州府夏河郡,千裏冰封,素白一片。
“爹,求求你別打了,嗚嗚嗚……娘快沒氣了!娘真的沒偷……”
宋家柴房外,半大的孩子不住地磕頭,地麵上的雪染成了緋色。
在孩子身旁,是個渾身鞭痕的女人,她蓬頭垢麵,皮開肉綻,似乎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甩著馬鞭的男子打累了,稍稍收了手,厲聲威脅道,“金簪丟了,想讓你娘活著,你最好現在就給我變出來!”
沒錯,是變。
她自打出生,心念一動就能隔空取物,將任何物件占為己有。
宋嬌嬌閉上了眼,濕潤的長睫濃密卷翹。
紅腫的小手交疊攤開,她努力地想象著金簪,金簪,金簪……
寒風吹落了樹杈上的積雪,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心裏卻不見任何物件。
宋嬌嬌如履薄冰地望了望父親宋金仁,弱聲弱氣道,“沒……沒有……”
“廢物!”
宋金仁空等半晌,凶相畢露,抬腳踹在宋嬌嬌的心窩。
她不受控地飛出去……
好痛……
胸口好像要裂開了。
“咳咳咳!”
她瘦弱身板顫抖著,掙紮著爬起,卻見宋金仁紅了眼,鞭子雨點般朝著地上的女子招呼。
“生了個什麼怪物,撿你們回來浪費糧食,不如養條狗!”
“不中用的東西!去死,死!”
他每每咒罵一句,落在女人身上的鞭子就愈發地狠。
“不要再打了,不要……”宋嬌嬌哭天搶地,連跪帶爬地撲在了女人身上。
宋金仁喘著粗氣,“小野種,給你半天時間,若還變不出金簪,也休想好過!”
娘的身體,好冷,像摟著一根冰條子。
女人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嘴角溢出了鮮血,“嬌嬌,娘不能陪你了……”
“不!”
宋嬌嬌拖拽著女人的胳膊,泣不成聲,“娘,嬌嬌帶你看郎中,娘,不要丟下我。”
可是她才五歲大啊,如何能拖動?
女人牽起嘴角,苦澀悲戚,顫巍巍地抬起血淋淋的手捂著奶娃的麵頰,“嬌嬌,活下去,找機會離開,去汴京,去找……”
她氣遊如絲,話到一半,又嘔了一口血。
“我不要去汴京,我要娘!嗚嗚嗚!”
宋嬌嬌預感到了什麼,貪念地蹭著女人的手。
“娘,別離開嬌嬌……娘……”
她懇求著,但女人終究是合住了眼,抬起的手無力滑落。
“娘!”
歇斯底裏的喊聲響徹宋家,宋嬌嬌知道,娘走了,從此她便是無根的野草。
天照三年冬,國師開壇祭天,祈求國運昌盛,瑞雪連下三日,兆豐年。
後院的小女娃,雙手不停地刨開積雪,指甲縫裏嵌滿了冰渣子,手背更是凍得淤青發紫。
她聽來的客人說過,人死如燈滅,立碑刻文,才能永遠被銘記。
凝結的雪地刨出的坑已見褐色泥土,小小的人兒費力地將豎碑立好。
她眼眶裏晶亮亮的。
淚水就要落下,忙抬起冰冷的手揉了揉,她不能哭,不能讓娘擔心!
夜已深。
客棧院子的廂房內,大夫人祝杏花埋怨聲就沒停過。
“東西也拿不出來,還多張吃幹飯的嘴!要她有什麼用!”
宋金仁安撫道,“我跟菊媽媽說了,明日就把那小喪門星送過去,能有一百兩!”
菊媽媽是隔壁花柳街的老鴇,祝杏花喜色將露,又迅速收斂,冷哼道,“你個榆木腦袋總算開竅了!”
“是,是。”宋金仁長舒一口氣,原先靠著宋嬌嬌變出的金山銀山,早就敗完了,如今賣了這丫頭,又能緩緩了。
二人都沒注意到,門外單薄的身影晃了晃。
宋嬌嬌途經回柴房,卻聽這麼一席話。
她撒開了腿就跑,卻不甚踩著冰溜子,滑了一跤。
“咚。”
屁股好像要開花!
宋嬌嬌疼地抽涼氣,屋子裏傳出祝杏花的斥問,“誰?”
——
“叫你跑,叫你跑!”
客棧的大堂裏,宋金仁手裏的鞭子狠狠往小女娃身上招呼。
宋嬌嬌愣是一聲不吭,緊咬牙關,饒是後背滲出了血跡。
見她像跟木頭似的受著,祝杏花不解氣,急不可耐地喊道,“你舍不得這個小野種是不是,打啊!用點力!仔細著臉,要是壞了賣不上價。”
宋金仁聞言,鞭子甩得更高了,落下時,宋嬌嬌身子骨一顫,皮肉開裂的痛楚,幾乎讓她昏厥。
額角汗水如豆,明眸開合間,她似乎看到了親娘。
娘在衝她笑,對她招手,笑起來那麼溫柔。
就在這時,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扼住了宋金仁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