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早起,冼漱後,直奔皇陵。
皇陵外此時隻有幾位宮娥在灑掃,清理灰塵。
沐風徑直越過機關重重的外室,直尋內室卿塵的衣冠塚。
他輕輕走近,癡癡地望著墓碑上的字。
“常樂公主卿塵之墓。”他喃喃道。
“常樂,常樂,她這一生從未常樂,生前孤苦無人依,死後安然有所愛。”
他垂淚,嗓音嘶啞道:“那年杏花微雨,你我初見,那時你七歲,我年方十一……”
歲月悠悠,他低語,將那濃厚的情道出來。
他永遠記得湯圓公主送他的見麵禮。一朵開放的正豔的紅薔薇,似灼目烈焰,如她人一般耀眼。他知道,她接受了他。
那時,他被買入公主府中做暗衛,每日任務是隱在湯圓公主後麵,保證她的安全。
他用了六年時間,職至暗衛首領,那的他對這份差事很不看好,光得應爭取入驃騎將軍麾下,大展宏圖。可每每想要離開時,看見那灼人的紅薔薇,心下猶豫,暗歎一聲,婉言退了驃騎將軍向他拋的橄欖枝。
那時,他不知心動是什麼,隻是看著越來越清麗脫俗的少女,心內癢癢的,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她自薔薇花叢款款走來,手捧一手落花,真真人比花嬌。人麵薔薇花映襯,真不知是麵上羞紅,還是薔薇花的紅豔更勝一籌。
當真清麗絕倫,不勝嬌羞。風華絕代,當世無雙。
他就這樣癡癡望著,呆呆看著,直至她走到眼前,恍若驚夢,一觸,即碎成千萬片。
眼前距離近得連呼吸都噴薄在對方臉上,他微紅了耳根,掩飾性地咳嗽一聲,微微拉開了距離。
“殿、殿下……”
“今日是我及笄禮,禮物呢?”她手一伸,討要東西。
他臉微紅 ,益發將右手所拿之物攥的更緊。
心內猶豫再三,終是緩緩呈上。
卿塵接過,是一枝做工粗糙的木簪,邊緣已磨平。上麵刻著栩栩如生的鳳頭,於古樸中透著一份華光。
卿塵緊緊地將簪子攥在手心裏,寶貝似的貼近胸口,那裏有一顆跳動得越來越快的心。
“我很喜歡,謝謝。”少女紅了雙臉頰,羞切道。
她不知道,因為那句喜歡,差點讓眼前少年脫口而出道出心意。
她更不知道多年以後的老人,悔不當初,成千古遺恨。
回憶戛然而止,卻見沐風噴出一口血,血染紅了墓碑,平增一分豔色。
他恍若沒有知覺的木偶般,用袖子擦拭墓碑。清理好血跡後,落下輕柔一吻,坐在地上,輕倚墓碑,等待死亡。
數月的飲毒,毒早已入五髒六腑,無藥可救。
大啟的驃騎將軍沉沉睡去,時光倒退,匆匆又回夢中那年。皓月當空,旖旎月色中,杏花如雨般簌簌而落。瞳仁清亮的少女垂眼,滿含期待地問他是否喜歡她,他應道:“是。”
卻見少女的臉若雲蒸霞蔚,明豔動人,令他亂了心弦,他伸手,“拋下一切,我帶你走,我們四海為家。”
她毫不猶豫道:“好。”伸手握住,手掌溫熱,一如心中此刻的暖。
昭和四十年冬至,驃騎將軍歿。宮娥找到他的屍體時,他嘴角含笑,神情幸福。
黎明到來,傾城向沐風辭行,卻未見到人,倒是將軍府中掛滿了白幡。似有所悟,折身回將軍寢房,取來木匣,就著府中燒紙錢的火盆燒了。
自她死後,他也死了,活著如行屍走肉。
你身殞,我用餘生去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