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的獨眼再次看向人群,裝模作樣的整了整衣襟,似乎想讓自己不顯得那般狼心狗肺,又像是一個演員在眼裏滴上幾滴眼藥水準備哭戲,臉上露出憐惜的痛苦表情,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悲傷和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盡力和氣的喊道:
“你說你們這是何苦呢,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不就是讓你們交點人頭稅嗎,有那麼難?要知道,我們本可以搶的,交了人頭稅還可以保你們平安。現在倒好,不僅房屋糧食沒了,你們也不再受到我們的庇護了。”
阿公一把抓住身邊想要上前拚命的年輕漢子,微微向前一步弓著身子,露出卑躬屈膝的姿態,對著麵前的護法強行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大人,是我們不對,我們知道錯了。糧食都已經交給你們了,您就看在我們這般可憐的份上行行好,將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都給放了吧。”
畢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不要做無謂的犧牲,雖然現在房子沒了,糧食也沒了,但隻要能保住性命,無所謂這些委屈,倒也不是不可以重頭再來。
這是他所供養信奉的教條,那就是無論如何,哪怕再屈辱卑賤,也要不計一切代價的活下去,你可以說他苟且偷生,可以說他審視奪度,不可否認的是,他正是依靠這個,才在這混亂肮髒的世道當中,存活到現在。
但怕的就是,連苟延殘喘的機會都沒有,畢竟麵前的這些人,手中沾染的鮮血就算沒有河流那麼長,也至少能將一個人淹沒在其中了。
“還是這位老人家識趣,已經體會到教訓了。”
護法將蠶蛹般橢長的眼擠成一根細線,臉上的寬容表情都將他醒目的傷疤緩和了幾分暴戾。
阿公見狀也是陪著尷尬的一笑,眾人聽後雖不能說有了一絲喜色,但多少有了些寬慰。
聽這位大人的話,是有放走他們的意思,雖然糧食房屋都沒有了,有所憤恨,但不幸中的萬幸,他們都可以活下來,應該是可以感恩戴德一番了?
護法眯著那僅剩的獨眼,看著人群中的反應,突然嘴角湧上一絲戲謔的調皮:“放你們可以,但是嘛,今天恐怕不行。”
眾人一聽急了,紛紛小聲的嘀咕著,今天不行是什麼意思,那就意味著今天他們這些人都活不成了?
阿公聽著察覺出一絲不對,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擺了擺手手示意眾人不要慌亂,強行衝著護法擠兌出一絲笑容:“不知大人所說的今天不行是什麼意思?”
護法嘴角依然銜著那縷笑意,看到眾人表現出的反差,心裏騰升出一股滿足和快樂,他最喜歡這種欲擒故縱的感覺,尤其是人們對生死反差的表現,讓他不厭其煩的試了又試,爽了又爽。
“哈哈,那是因為你們倒黴唄。”
護法口中毫不掩飾的流落出肆無忌憚的猖狂,讓人聽了不由的心灰意冷,不過他又話鋒一轉,收了剛才那副滲人的表情,透出一股菩薩般的哀憐道:“不過,如果你們肯跪下來求我的話...”
護法故意的沒有說出後半句,或者說他根本不用說出後半句,人群的反應,能夠給他的話語,鑲嵌上一個完美無瑕天衣無縫的尾巴。
人群的眾人麵麵相覷,在眼中閃爍著希望之光的相互商討下持續了數秒,便在護法目光的注視下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希望大人大恩大量,能放過我們。”
阿公率先起頭,匍匐下身子,由於無法自由卷曲的隻剩下像是一隻發怒的貓弓著的僵硬後背將那頭顱埋在地上更深,屁股撅的更高,用著更加蒼老的音嗓祈求著說道。
“希望大人大恩大量,能放過我們。”
眾人也在這聲哀求的吟唱中低下了頭顱。
人群中有一名三歲的孩童,在身旁母親強行拉扯的帶領下跪了下來,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在其他人都低下頭顱的同時依然瞪大了眼珠好奇的張望著,但身旁一隻慌亂的手強行的將其瘦小的頭壓了下去。
於天看到眼前的一幕,目光一點點的陰狠下來,一股怒火從心底騰然而生,緊握匕首的手指憋出的青紫,在燃燒著他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