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一手執燈一手護燈,在前麵走著的身子一頓:“好了,就是這裏了。”
“吱呀”一聲,老者推開了一間房屋厚重的門,裏麵傳來一股濃鬱的塵封潮濕的味道,映入眼簾的是兩座有一人多高的圓形糧倉。
看來這裏就是倉房了,可能正是這裏存放的東西比生命還要貴重,所以這間房屋的位置都遠離人們的住所,稍稍偏遠,甚至無論是牆壁還是房門,也都厚重幾分。
阿公領著於天進門後,就著昏暗的燈光可以看到在靠窗的位置鋪著一張簡單的席子,這裏就是於天要過夜的地方了。
老伯熟練的在窗台上摸出一盞遍體油垢的燈盞,借著手中的火苗將其點燃,環視了一遭,轉身對著身後的於天說道:“條件簡陋,還希望你不要嫌棄,天色不早,就早些休息吧。”
“多謝阿公。”
於天拱了拱手將老伯送出門去,並沒有急回去,一直盯著那道微弱的火苗在風中搖曳著越飄越遠,與不遠處闌珊的燈火相連,才轉身合上門扉,在眨巴著眼睛昏昏欲睡的燭火旁坐了下來。
隨著幾口綿長緩慢的呼吸,於天整理了心情,平複著雜亂的思緒,內心也跟著沉寂下來。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大的轉變,直到現在,他終於有時間,來消化排解一番。
分別的痛楚,生死的糾葛,戀戀的不舍,遠走的屈辱,久違的溫暖,孤獨的冰冷,未來的迷茫,孤零的慘淡…一切的一切,都在困擾著於天,在埋葬著於天,在折磨著於天。
這些針刺,裝在腳踩縫紉機的針頭上,將於天按壓在上麵,來回的戳動,白刀子進白刀子出,將他剁成比餃子餡還要稀碎的細嫩。
這些情感像一股股浪潮,將於天淹沒,又將他浮起,將他拖拽下水,又將他拍打上岸…在來回的往複中,讓於天癲狂在真與假,實與虛,甚至生與死之間。
夜,很靜,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不敢直視黑暗的人,不配擁抱明媚燦爛的朝陽。
所以於天並沒有抵抗什麼,或者他知道掙紮也是徒勞,他任由黑夜如潮水般湧上來,任由自己掉進更加深邃,幽暗的黑暗當中。
他被埋葬進黑暗深處,連同他的所想,所煩,所憂,連同真實的和虛幻的他自己一同被埋葬。
在某一個窒息的時刻,纏敷在於天身上的層層外衣被撕扯殆盡,身上的背負重擔被卸下輕鬆,於天摘掉了他人模狗樣的麵具,在清澈如鏡的黑暗中,如一麵鏡子一樣,漸漸地浮現出另一個自己。
那是自己的靈魂,那是自己最真實,最脆弱,最純粹的一麵,他帶著悠長的哀怨,華麗的淒婉,對自己傾訴衷腸。
在那麵湖水之上,時不時有一絲雜念飄蕩,被於天如煙霧吹散;有一團煩憂點燃,被於天如煙頭掐滅;有一棵淩亂吐芽,被於天連根拔起。
自我調節中,漸入佳境的裏,拋開一切浮雜,忘掉一切執念,讓他陷入到忘我,無我的曼妙,神奇境地。
這種看似沒有解決本質問題的脫離雖然沒有解決本質問題,但至少能夠讓於天獲得片刻的喘息,能夠讓他以著更加理智,更加清醒的狀態,去迎接明天的太陽。
隻是,他似乎等不及明天的太陽升起,在穿透黑暗的遙遠中,在夜幕般黑裏透亮的眼簾裏,有著一個微弱的火紅光點。
如鬼火般招搖,如煙花般放盛,仿佛從宇宙深處跳躍過來的向他招手,向他飛來,向他逼近,向他撕咬。
那架勢,有種要將於天埋葬的張狂和凶殘。
在火光擊中於天的前一秒,他猛然的睜開了眼睛,逃離了噩夢和火光的追逐。
於天的目光緊盯著窗台上奄奄一息的火燭,視線越過它看向上方。
在泛黃又破舊的窗紙上,跳動著一個火紅的鬼影,正如他噩夢裏的影子一樣,張狂和凶殘。
此時耳邊傳來一陣嘈雜和混亂,於天明白了,剛才在他夢裏的那團火光已經逃脫出來,化成真切的熱和火辣的痛,正在外麵張狂和凶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