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
身後傳來的一聲哈欠聲,於天的思緒被打斷,在將碗端給麵前的歸魂後,轉過頭來,像是在追尋一個答案,迷茫的看著老婆婆。
“哦,這一覺睡得舒服。”
老婆婆起身伸了伸手臂,還沒來得及詢問一下於天給這些歸魂盛湯的情況,確是先看到了麵前一雙急於向著自己尋求什麼答案的眼睛,裏麵夾雜著不解和疑惑,憤恨和不甘。
她能夠想象的出於天此時此刻心中所想,畢竟那眼神中夾雜的感情像極了自己剛來到這裏給歸魂盛湯時的情景,有那麼一個恍惚,透過這表達著同樣感受的眼神,老婆婆從於天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一絲影子,不由的歎了口氣,感慨著時光的飛逝,不過這樣的感想很快就被泯滅,被眼角偎依起來的皺紋給撫平了去。
“嗬,才這麼一會就想多了,要知道老婆子當年可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老婆婆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走到於天身邊,從他手裏拿過勺子,給站在鍋前的歸魂,以著某種莊重和壯烈,盛了一碗湯。
沒有接老婆婆的話,於天隻是愣愣的站在那裏,好像還沒從剛剛的疑問中轉出來。
老婆婆也不在意,隻是自顧自的說著,好像是在說給於天聽,又像是在說給當年的自己聽。
“其實呀,不用想太多,很簡單的事,人生而死,死而生,來來往往,走走停停,看到沒?”
老婆婆望著橋的下麵來來往往聚集的人群,接著視線越過人群一直翻過那邊的亭子,向著遠處的道路延展過去,指向所有歸魂的來處,眼神複雜卻又淡然。
“最最那邊是你們所說的陽世,聽說那裏有溫柔的陽光,清新的空氣,愜意的生活,當然了還有你愛和愛你的人。”
老婆婆極力眺望著,仿佛要把這片昏黃的黑暗給看穿,她微微皺眉,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像是忘記了什麼。
費了一些勁,終究再也從腦底翻不出什麼了,回過神來給麵前的歸魂盛了一碗湯,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接著說道:“等到你死了,不在陽世了,你的魂魄就會穿過那道又高又厚的大門,來到所謂的陰界。”
“所謂人有三魂七魄,來到這,一魂做指引,一魂寄來生,一魂入湯引。”
老婆婆邊說邊將手臂由低到高慢慢抬起,將剛舀到的那勺湯穩穩地盛到了碗中。
於天此時似乎聽到了遠處黑暗的遮掩中那扇歇斯裏怒吼著的旗幡,當人們來到這裏的時候,落到與鬼門關相通的路上,其中的一魂就變成了那扇隻有自己能夠感受到的旗幟的騰飛,它會作為一種堅定的指引,讓來到這裏的人,不曾停頓和回頭的,找到這個本就應該屬於他們的歸宿。
於天這時的思想已經完全被老婆婆的話語帶過來了,有些不解的問到:“指引我大概知道,讓他們順著道路走找到這裏,寄來生是什麼,還有這碗湯喝了有什麼用?”
“喏…”
老婆婆指了指近在眼前的河流,在河邊熙熙攘攘的依舊聚集著眾多的人,他們都是在或多或少的停留後,俯下身子將那蠟燭點亮,最終將其放在紙船上看著它們隨波逐流。
“就是那個,歸魂們把自己殘魂中留存的一絲記憶翻出來,找到那些遺憾的沒有完成的心願,把他寄在夙願船上,讓它托著那願望飄到來生。”
“哦,怪不得我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自己的船,原來那是歸魂們用自己的一絲帶著執念的魂靈所凝成的。”
於天想著忽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沒錯,那條船就是他們的願望,而船上的蠟燭隻要你不主動吹滅,它會當做指向燈永遠的燃燒,為你的願望照亮來生的路。”
老婆婆接著於天的話,說完後頓了頓,轉過頭看向那邊的蒼宇,黑暗之中星光點點,從腳下一直延展到遠處的無盡,像是連接著那方一個世界,如一個個夢般希翼,閃爍。
“可是人呀,總是有著七情六欲,這樣才是人,而一旦到了這裏,眼看自己的一切就要被割舍掉,自然會有些不舍,而那些未完成的夙願,那些遺憾,那些情感的交織,就釀造了那些人群當中經久不息的悲情。”
當老婆婆從遠處的星星點點當中收回目光,看到同樣從人群當中收回視線的於天,在於天的眉宇之間,有著一絲別樣的憂愁,不是對來到這裏已經死去的人們的憂愁,而是一種被他們的情緒感染開來的不由自主的憂愁,因為那抹愁不像是於天從內而外滲透出來的,更像是有人拿著畫筆在他的眉頭上點綴了一筆,想到於天接下來會問自己什麼,所以老婆婆既像是要回答於天,又像是在排解傾訴自己多年來受到那些人的感染的那種憂愁,將視線看向那群人的時候,自顧自的說著。
“怪不得,那些人當中的氛圍,真的不是人能夠忍受的悲緒。”
於天對此深有體會,即便是他在他的現實世界,見到過真正的死人,見到過深情的痛苦,見到過絕望的呼喊,見到過世間的無情,可是依舊抵不住這種震撼。
雖說都有著一種難以排遣的無奈,可是人間好歹有著於此相反的歡樂可以追隨和解憂,有著雞湯可以盲目的喝,有著陽光和明天可以希翼,有著愛你的人陪伴和鼓勵,然而在這裏,隻剩下一種圍繞在心頭的悲情,在緊緊的束縛住你的咽喉。
“那這個呢?”於天一指麵前的這口湯鍋。
下方的火苗依舊帶著一個頑皮的笑臉,熊熊燃燒著,可是鍋中沒有絲毫沸騰的景象,而是一片漆黑,那黑暗與鍋身渾然一體,看不清楚鍋中的湯是深不見底還是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