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
蕭條,垂哀,又無可奈何。
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一個名字?
這樣一個幾近宿命般定義了他的人生的名字。幾乎預言了所有他將麵臨的苦痛,也預言了他麵對這些苦痛時遲緩到幾近無力的反應。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這個名字是否是他終其一生也無法逃脫的詛咒。詛咒他終其一生孑然一人,詛咒他千百年光陰裏獨自垂哀,詛咒他所遇見的都將離他而去。無法得償所願,永遠不合時宜,也因此顯得悲情。
他曾反複對我述說過一個場景。—— 一個他稱之為夢的場景。
在夢中,一個人安靜、逆來順受地跪在他麵前。
他每朝那個人走近一步,就會有一支利箭沒入那個人的身體。他緩慢的朝那個人走去,無法停止。就這樣一步、一步,直到那個人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他疼嗎?”
“......我不知道。他的眼睛裏沒有痛苦。沒有怨恨。”
仿佛一切都被預先知曉從而被提前寬恕了。
有的隻是無盡的沉默,和隨著沉默浸入骨髓的孤獨與絕望。
蕭何從小就不是一個合群的人。
他閉塞,陰鬱。青春期抽長了他的個子,卻也賦予了他孤僻的性格和嶙峋的骨骼。
他還未年輕,就已提前衰老。
期間不乏欺淩他的人,他一一忍下。
他的父親恨他軟弱多思,他的母親無奈他少言寡語。
他被帶來見我是因為他嚐試割破手腕。
“為什麼?”
“像是......在贖罪。”
我記得他低頭冷漠地看著自己指尖抽搐的樣子。
他把一切都歸咎於償還夢境裏的那個人。
“那什麼時候才算還完?”
“也許,死亡......?”
那之後我再也沒見到過他。但我聽聞他考到了助學金,進入了上海市最有聲望的高中。
我記得我問他,是否想過再見到夢境中的人。我捕捉到他眼睛裏一閃而過的希冀,然後被狠心撲滅。我想,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心懷希望是一件致命的事情。
我再次見到蕭何是公元2020年暮秋時候的上海。
彼時他正佇立在四方的庭院裏、寬闊的古槐樹枝下。
偌大深院裏,黑枝橫斜,青磚鋪地,鮮嫩青綠的苔蘚從石縫裏生發出來。
他久久佇立著,孤獨得像是獨自如此度過了千百年的日升日落。暮色籠罩他的脊椎,青苔爬進他的眼底。
他嶙峋慘白的手拿著生鏽的剪子,遲緩又堅決的剪掉槐樹上新生發出的枝芽。
01
我記得他曾問過我。若一件事,隻發生過一次,算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