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槌撞擊了鑼子,尖利而又悠長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穿破夜幕,緊密接上各種樂器發出的旋律,為首塗抹凶神惡煞妝容的青年灑出籃子的紙錢,步子踏得十分講究,率領身後四列縱隊從轉角走入甘湖路。
隊伍中央的十六人明顯吃力地抬起一尊氣派壯觀的重輦,甘湖上的一陣風微微拂過,好似星光閃亮的薄紗飛舞,得以讓密集喝彩的人們窺見輦子裏首官的一角,他身披華麗服裝,頭戴花枝珠寶的峨冠,渾厚的聲音竟一時蓋過了人群的呐喊。
他們跟隨為首青年的步子緩慢前往終點,一尊巨大鬼像。
時值十月中旬淩晨,南江特有的迎儺祭祀節日。
黑壓壓攢動的人頭中,身穿白大褂,一副黑框眼鏡的醫生退出擁擠的人海,返回甘湖路五十一號——心理診所。周邊商店燈火通明,難得的熱鬧氣氛讓他們都沒有關門的道理。
醫生前去診所後方的房間,摘下寫著何似二字的掛牌,把攥黑水筆動手寫作,不料已經沒了墨水。
“嘩——啷”
何似拉開抽屜,繁雜的物體扒開來,名為“利培酮片”的瓶子吸引了大部分視線。
那是用於治療精神分裂症所要用到的特殊藥物,顯然有被服用的跡象,何似零散出售過家境貧窮的病人,可對於這類敏感藥物從未都是放在藥櫃中保存,有詳細的出售買入記錄。
何似返回診所,拿出一疊流水賬單仔細核對。
此時甘湖路末端,炸響的鞭炮與煙花聲響徹雲霄,重輦裏的中年男人說唱了一段路,已經有些筋疲力盡喉嚨沙啞,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擴音器,與周遭的喧囂融為一體。
診室內的何似毫無頭緒,依然摸不清這半瓶藥物究竟從何而來,視線就此從賬單上轉移了。
“哈!”
何似打了個激靈,看向門口渾身濕透臉色蒼白的女子,而那女子身後的外界早已瓢潑大雨,狂風肆虐拂過湖麵,岸邊的樟子樹葉連連翻開葉底,一簇簇淺綠的新奇顏色衝擊腦海。
何似嘀咕道:“這葉子,不一直深綠色的嗎?”
宛如假人的女子此時有了動作,將手中的傘擱置門口的卷簾門下,斜靠小柿子樹的盆景上,她細聲言語道:“你是問我嗎?”
何似合上賬單,表現得異常輕鬆,打量起女子說道:“開個玩笑,看你的樣子似乎病的很重!”
何似故意加重了“病”這一字,從而引發女子內心深處的共鳴。
是啊,我有病,所以我急需一位優秀的醫生解決我的困擾。“病”的結論也很好推敲,專業的心理醫生不僅要關注病人的情緒,還需留心他們某些細節方麵,以參考病人的病情。
“我沒病。”
何似稍顯尷尬,卻也放輕鬆了,得虧不是病人,否則那話必然給人留下一種神神叨叨的印象。那麼既然是個正常人,深夜到訪必然因為某些事由。
何似歇了一口氣說道:“我開的心理診所,不出售感冒藥。”
隻這麼說,好讓對方自然而然的說明來意,而不是自己去主動窺探。
“我叫韓睿睿,是個沒感冒的正常人。你...不是私家偵探嗎?”
何似單手撐住櫃台猶豫了會,既沒有著急拒絕這個身份,也沒有同意。
偵探一行其實並不光彩,反而處於社會的最低端,總有各種毀三觀的事件,也更容易因為利益原因而針鋒相對。輕易的承認代表自己送死的決心,不丟掉帽子,也正是因為何似如今急需一筆生意支撐診療室這個昂貴的店鋪。
韓睿睿察覺出他有些不自在,於是後知後覺地掏出一張紙條,雙手恭敬放上藥櫃,抿起嘴唇緊張說道:“我知道你們這行得有介紹人才給辦事,我是通過我男朋友認識的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何似看了眼紙條上蹩腳的內容,明顯她的說辭並不可信,至於什麼打手找上門來想來不至於,自己通曉的心理學很容易看穿一個人的內心,也需要錢款支撐半個月後即將到來的期限,不然就得回京城投靠趙必汝或者去另外的城市重新起步,不妨放低點要求管韓睿睿是誰,一點油水就不是油水了?
何似收下紙條,隨意放入櫃台下方的月餅鐵盒子裏,走出櫃台故作輕鬆道:“說說看吧,小姑娘。”
剛畢業的韓睿睿一聽有希望,見並不比自己大幾歲的年輕醫生如此稱呼自己,不免得心頭鬱悶,然而還是說了,說的神秘叨叨。
“你相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