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過年(1 / 3)

過了臘八就是小年,大年三十的腳步越來越近了。鬼子偽軍撤了,又和國軍簽了互不侵犯協議,陽城縣大隊難得有了一段緩和期,為防止過年期間麻痹大意,中了鬼子的道,縣大隊在張店子鎮召開營以上軍事會議,對防守做了部署,對執勤提了要求,同時對過年也做了安排,特別是剛收編的國軍三0四團已學習完,到了川口鎮,武器裝備也下發了,要特別關注,抓緊訓練,繼續學習,縣大隊五營作為監管部隊,一旦發生問題,按縣大隊要求果斷處置。

會後,由柳世斌負責過年安排,主要是給各營購買豬、粉條、白麵、紅棗、落花生,再就是張燈結彩的東西。部隊多了,不隻增加了國軍三0四團,從國軍其他兩個團俘虜的一千多人,還要救濟窮的過不了年的鄉親,給柳寨子莊每戶發肉和麵。光豬就買了八十五頭,白麵大米買了六十八車,每個連一車儲藏的大白菜,一車蘿卜,一車粉條。東西都分發到各個連隊,由各個連隊自己安排過年飲食。

李梅忙著去已占領的幾個鎮區委檢查年關工作情況,明著有警衛連負責全程保衛工作,暗地裏李梅到哪個鎮子,蘇陽都安排哪個鎮駐守的營或就近的營為李梅的出行負責安保,李梅到哪裏都是鐵桶一般的防護。

蘇陽則主要把偵察連放出去,為攻打縣城做準備。現在縣大隊的兵力打下縣城已經不成問題,但蘇陽卻不急於攻打縣城,因為最近連續作戰,傷員比較多,部隊需要休生養息,同時國軍的俘虜有四千八百多人,還不能真正融入八路軍,有些甚至是隱患,需要時間排除。打下縣城來如何駐守?能不能守住是個大問題。以他的想法,攻打縣城和大營口要到過年後再謀劃。除非有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他正在尋找和等待。

縣大隊專門組織了一次營以上幹部學習電報知識,邀請黃小麗來講的課。課後,蘇陽和李梅與黃小麗商量建立通信問題。

黃小麗說:“設備有了,人也有,你還的有一套自己的密碼。”

蘇陽很外行的說:“密碼怎麼來?能繳獲嗎?”

黃小麗直接罵他:“傻瓜!繳獲的密碼能用嗎?要能用我現在就有,你這邊發電報,人家那邊都知道了。你還能發電報嗎?我今天隻是講了講基礎知識,下一次再給你講應用的問題。”

蘇陽看著他問:“那怎麼辦?”

黃小麗說:“自己編一套啊!”

蘇陽說:“那你給咱們編一套。”

黃小麗說:“電報密碼是很秘密的事,你讓我編?”

蘇陽說:“為什麼是很秘密的事你不能編?”

黃小麗急的提高聲音,說:“我是俘虜,我是軍統的人,你不知道啊?”

蘇陽一下沉默了,好一會又說:“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該信任你?你還不想在我們這裏,還想回軍統去?”

黃小麗也一下被問住了。她是俘虜,又是軍統的,該被信任麼?她已經熟悉這裏,已經不想到哪裏去的問題了。可她還是俘虜的身份,身上的確打著“軍統”的烙印,隨口就說出來了。蘇陽這樣問,她一下愣住了。她是要走還是要留下,走會怎麼樣,留下又會怎麼樣,這些她還沒認真想呢。關鍵是她爸爸是國民黨,國民黨和共產黨是敵人,她留在這裏就意味著和她爸爸是敵人了,這怎麼可以。爸爸視她為掌上明珠,她怎麼能和爸爸為敵呢。可一想到爸爸他們和日本人有勾結,她又不屑的在心裏“哼!”一聲。至於回軍統,不可能了,她被俘虜過,軍統肯定會嚴格審查的,弄不好還會坐牢,會被嚴刑拷打,再被信任是不可能了,這一點她很明白。“留下來!留下來!”她心裏在這樣呼喚著自己,這裏的一切她都很喜歡,特別是身邊坐著的這個人,讓她眼熱,心裏“咚咚!”的跳。一說離開,她就想回頭看他,真是不覺間結下這麼個冤家。

李梅看出她的猶豫,拉住她的手,說:“不好決定就先不決定,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們共產黨八路軍的政策主張這幾天你都學了,回去和你的姐妹再好好討論討論。想留下就寫一份 ‘保證書’給我。”

黃小麗點著頭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頭問:“姐,我要是不願意留下,走的話你們會槍斃我嗎?”

蘇陽脫口說:“你想走門都沒有,趁早死了這條心!”

李梅打了蘇陽一下,又說:“我們警衛員同誌說的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這幾天你沒學我們的俘虜政策嗎?我們不但不會槍斃你,還給你兩個大洋的路費。”

黃小麗說:“可是……”

李梅打斷她的話,說:“沒有可是。我們共產黨從來都是說到做到。”

黃小麗指著蘇陽說:“可是那天他就讓人把我拖出去,差點就槍斃了。”

蘇陽忙又解釋說:“我給你說幾遍了,我是要和你單獨談一談,誰說要槍斃你了?”

“哼!”黃小麗小鼻子一翹,說:“你要單獨談你應該說‘請’,為什麼說‘拖出去’?嚇得我腿都打哆嗦了。剛才你又凶我了。”

李梅忍不住笑著,又走到她麵前,說:“打仗沒有溫柔的,他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姐給你賠不是了。”

黃小麗把嘴湊在李梅耳朵邊,說:“姐,他太霸道,我故意氣他的。”說完轉身跑走了。

蘇陽看著她的背影,擔憂的說:“這家夥是不是真想走?她既是要走也不能放,最少留半年,給我們培訓一批通信員。我就是擔心強迫她,她就不會真心給我們培訓。”

李梅說:“這怎麼能強迫!還是要慢慢做工作。我覺得問題不大,她會留下來的。你沒覺得她喜歡你?”

蘇陽不解的說:“喜歡我?她為什麼喜歡我?”

李梅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腦門,說:“你笨死了!你不知道她是女孩子,你說她為什麼喜歡你?”

蘇陽一下臉紅了,撓了撓頭,說:“我沒想這些。”

李梅又說:“那你現在知道了,是怎麼想的?”

蘇陽頓了頓,說:“我還小,不懂這些。再說我天天在外麵和鬼子漢奸拚命,說不定哪天就沒了,定了親不就害了人家。所以,現在不考慮,等仗打完了再說。”

李梅擔憂的說:“你是這麼想的,人家女的可不這麼想。還有你和苗苗是怎麼回事?”

“苗苗?”蘇陽一下皺眉,不解的說:“我和苗苗有什麼事?你是姐姐,她是妹妹,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李梅說:“你是這麼想的,苗苗是怎麼想的?她不一定把你當哥哥。”

蘇陽著急的來回走著說:“那怎麼辦?姐你看怎麼解決。”

李梅自言自語似的說:“都長大了,這些事都出來了。”

蘇陽一聽“都長大了”,猛然想到李梅都二十四五了,在農村,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就預示著嫁不出去了,所以,他關切的說:“姐,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事怎麼辦?”

李梅的臉一紅,瞪了他一眼,說:“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不要你管。”

“哦!”蘇陽被訓的一時尷尬,撓著頭,出去了。

黃小麗回到住處,院裏兩間屋,住著八個女的,立刻圍到她的跟前詢問情況。以前黃小麗來得晚,在部隊並不起眼,自那次她為大家出頭,又接連幾次被共軍長官單獨叫走,一下成了這些女兵的中心人物了。她一回來就是七嘴八舌的一大堆問題,她說:“現在就是談我們是留下來還是走的問題。”

女兵們一下又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了,主要議論的是走的話,會不會被槍斃,八路有政策,可都沒經曆過,不相信。再一個是還能不能回國軍去,回去了肯定要審查,會不會用刑,特別是她們女的,一旦落在那些人手裏,往往會被欺辱,一旦反抗,怕回都回不來了。由此,她們又議論開共軍和國軍,共軍有政策,無論官大小都得執行,國軍就看長官高興和喜好。共軍優待俘虜,她們來了就是學習,和上學的學生一樣,要是國軍,打不死你也得脫層皮。

所以,她們在想走與留下之間抉擇著。有四個想堅決留下的,一個是堅決想走,因為家裏和共產黨有仇。還有兩個是在走與留之間猶豫著。黃小麗則沒有表態。

黃小麗突然兩天不來學習了,李梅又不在,蘇陽隻好決定到她住的地方看看什麼情況,在要出門時,看到炊事班給重傷員吃的雞蛋煮出來了,他便走過去問有沒有多餘的,炊事員說有,每次都多煮兩個。他拿了一個裝衣兜裏走了。

黃小麗她們寄住在一戶老鄉家,這是一個不大的小院,有四間石頭房子,兩間住著主人家,一對四十幾歲的夫婦,和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另兩間騰出來給縣大隊的人住。這裏住著八個女的。黃小麗住在最東頭的房子。

屋子不大,靠後牆是一盤炕,炕上中間放著炕桌,兩邊每邊兩床被子,被子都疊的整整齊齊。東側與炕連接的是灶台,灶裏正燒著碳火,隻是沒有鍋,灶台上放著一個鐵水壺,正在冒著熱氣。兩側牆上都整齊的掛著毛巾、水壺,靠窗是一個長條桌,整齊的放著喝水和刷牙的綠色搪瓷缸子,裏邊是牙膏牙刷。旁邊放一個方凳,上麵放著洗臉盆。地麵是土的,早上剛掃過,還灑過水,一個個圓圓的和不規則的水跡,幹濕分明。

這裏環境格外簡陋,但幹淨整齊,又住的是女的,滿屋子雪花膏的香味,冬日的陽光透過紙糊的窗格,彌漫著屋子,這裏那裏的窟窿眼刺進來一束束細小的光柱,屋裏顯得格外溫馨。

黃小麗正盤腿坐在炕桌前,低頭寫著東西,桌上放著一部《康熙字典》,一部《四角號碼字典》,還有一摞書籍。再就是攤開的紙,手裏握著的派克鋼筆,旁邊搪瓷缸子水杯的水還冒著熱氣。屋裏暖洋洋的,棉襖穿不住,她便脫下來,披在身上,裏麵是一件潔白的布衫,與白皙的皮膚相輝映,更顯得白白嫩嫩的。平時頭發都是挽在腦後,塞進帽子裏,在屋裏不戴帽子,就那樣隨意披散著,顯示著與她認真的小模樣不協調的懶散。

“砰砰!”忽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進!”黃小麗頭也不抬的說。

蘇陽一挑門簾,推門低頭進來,也沒說話,看了一眼黃小麗,又看了看爐火,提起鐵壺,轉身給她缸子裏續水。

黃小麗一抬頭,才見是他,一臉意外的神色,忙跪起身來要下炕,棉襖也滑落在炕上,挺著鼓鼓的胸脯,說:“是警衛員同誌,不好意思……”

蘇陽轉身放下水壺,說:“不用下炕,把襖子穿好,別晾著。”

黃小麗一隻腳都伸下炕沿了,聽蘇陽的話,又縮了回去。跪在炕桌前穿著棉襖。

蘇陽掏出雞蛋放在她麵前的桌上。

黃小麗眼睛一亮,一把拿起,說:“雞蛋,你哪來的?”

蘇陽也脫了鞋,上了炕,在她對麵的炕桌前坐了,說:“我路過炊事班,見給重傷員吃的雞蛋煮出來了,就給你拿了一個。”

黃小麗笑的燦爛迷人,說:“人家給重傷員煮的,你拿一個,不怕人家說你啊?”

蘇陽說:“你兩天不來學習了,我還以為你生病了,所以給你拿一個,又不是我吃。”

雞蛋還是熱的,黃小麗把雞蛋在桌上磕破了,一雙肉肉的修長的手指靈活的剝著皮。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精致的花眼皮不時收縮展開,翹翹的鼻梁,粉粉的臉蛋,被垂下來的青絲遮掩著。她剝好雞蛋,一分為二,遞給蘇陽一半。

蘇陽搖頭拒絕,說:“我不吃。”

黃小麗看著他,說:“那我吃,你看著不饞嗎?”

蘇陽說:“不饞,看著你吃我就高興。”

黃小麗咧嘴笑了,粉紅的嘴唇間,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微微眯著眼睛,笑的燦爛而動人。在家的時候,總是媽媽逼著她吃雞蛋,吃雞蛋就是任務,塞進嘴裏,嚼吧嚼吧就咽了,從不知道雞蛋的味道。現在她則一點一點的咬,慢慢嚼,細細品,才知道雞蛋這麼香這麼好吃。

她吃著雞蛋,親切的看著蘇陽,說:“你很關心我,是吧?”

“當然!”蘇陽說:“我們毛主席說: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的幹部要關心每一個戰士,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

黃小麗仍吃著雞蛋,更癡迷的看著蘇陽,說:“你們毛主席連這些也管?”

蘇陽說:“當然!聽首長們說,我們毛主席在延安,常到農民家裏,農民家種幾畝地,喂幾頭豬,養幾隻雞都管。”

“真好!”黃小麗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又突然問:“你也這樣關心田苗苗嗎?”

蘇陽不知道她問話的含義,說:“當然,她是我妹妹,能不關心嗎!”

黃小麗說:“她就隻是你妹妹嗎?”

蘇陽說:“啊!你不信去問我姐。”蘇陽說完又忽的想起李梅說的,田苗苗不隻是把他當哥哥,怕還有別的心思,臉一下通紅。

黃小麗正盯著他看,說:“心虛了吧?”

蘇陽故作鎮定的說:“這有什麼心虛的。”接著他轉移話題,說:“我看你不像病了,你這兩天為什麼不去學習?”

黃小麗把寫的東西推給他看。

蘇陽拿起一看,一個一個的字周圍標一堆數碼,他又看不懂,問:“這是什麼?”

黃小麗說:“你讓我幹的,你還不知道。”

蘇陽才明白,說:“你已經開始編電報密碼了?”

黃小麗說:“啊。千萬別亂說,小心別人偷走。”

蘇陽高興的又問:“你決定留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