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空襲帶走了我的左臂,同時帶走了我那可憐的腦袋裏僅存的記憶。醒來時霍普坐在我身邊,她背後醫療器械碰撞的金屬聲、心電圖不厭其煩的滴滴聲、困於親人逝去的哭泣聲儼然一曲悲愴交響樂。
“你醒了?喂!快過來醫生!戈爾德醫生醒了!”這首交響曲並未因霍普這個明顯的不和諧音符的出現而變調,回應她的隻有嘈雜。
我努力轉動我的頭,掙紮著坐起,原本應該存在左臂的地方空空如也。胸前的牌子垂下來:戈爾德——感染與病毒研究室。
“哎,你還不能亂動。”她依然徒勞的呼喊著醫生,嬌美的麵龐眉頭微蹙,被疲憊折磨而憔悴盡顯現:她目測二十來歲,灰色高領毛衣下雙峰凸顯,豐潤卻不愚蠢,或者說用靈巧來形容再合適不過,總之形狀一定是好看的那種,在街上擦肩時自稱紳士的人也一定會多看上幾眼,銀色的十字架在這溝壑間擺動。外穿男式寬大皮衣,是大碼衣服,但肩膀處的坡度顯然不是為了迎合女性的骨架,飽經歲月版型卻幾乎沒有走樣,相當結實。下麵是洗了無數遍灰藍色褪盡的舊牛仔褲,右膝蓋處的破洞露出因摩擦而微微泛紅的白皙皮膚。褲腿處無數的粗線頭像病毒蛋白衣殼上的毛絨纖維狀物質。
這是南部的一個村莊,如果想在地圖上尋覓,我勸你最好作罷。霍普是這裏的支教教師,之前在附近城市學習語言。從她那得知我是首都來的病毒專家,政府倒台後好像相當落魄,流浪於此地。愛人啊、親人啊什麼的貌似也沒有聯係,幹脆安頓下來為當地百姓治病。過去是迷,這個身份是否是我用來給漂亮姑娘留下較好第一印象的胡扯也說不定,但是相關醫學知識卻確實原封不動的焊在了腦子裏,好像在說“喂!無論什麼事都不能把我忘了!”。
確認身體無恙後,我們便離開了醫院。回村的土路坎坷不平,泥沙在風的慫恿下橫掃四周曠野。
“當時村裏人都很好奇你這樣的青年才俊為何會來這種地方。”霍普自顧自的向前走著,被塵土染色的厚底馬丁靴噠噠噠的踏著,似沉悶的鼓點。“畢竟這裏的人幾個世紀也沒見過首都來的人,他們在此之前可能都想不出那裏的人是什麼樣。”她回頭看了看我的臉好像在確認些什麼似的隨後噗嗤一笑,用手擦了擦胸前的十字架“連上帝大概都能想得出是個什麼樣!”
“有人見過上帝?能想得出神卻想不出首都人的樣子?”
“對呀!想不出,怎麼都想不出。”她站住頓了頓,眨了眨深邃的藍色眼睛,亞麻色的秀發卷著不規則的圈圈,與麥浪融為一體“你看哈,上帝不就是個背後充盈著聖光,一個有白花花胡子的惡趣味老頭——就像酒館老板山姆大叔那樣的大胡子,你說是不是?但是首都人什麼樣?高的矮的?長得短的?是幾何圖形還是玉米糊狀的不規則體?大家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