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村地處裏下河的黃土蕩,它三麵環水,隻有東邊與官道相連,距江都故城有一百多公裏路程。
那是幾十年前的的一個下午,淮海戰役結束不久,楊村的村頭,來了位穿旗袍的女人,衣服顯得很破舊。
看她的臉黑黝黝的,像是抹了不少鍋底的黑灰樣,仔細瞧,年齡約莫二十上下。
她自稱是王大扣的外甥女,名叫秀姑,現在父母雙亡,是來楊村投親的。
楊村,沒有一家姓楊,王姓居多,至於村名怎麼來?眾說紛紜。
梳理曆史不難發現,楊姓最高光的時刻,就是隋朝建立者楊堅。
可好景不長,隋朝在第二代繼承者楊廣手中轟然倒下,他也在江都身首異處。
有人猜測,當年楊廣漏網的後代逃難至此,便有了楊村。為了躲避追殺,便把楊姓改成王姓。王者,萬人之上,皇帝也。
王姓在楊村,一代又一代相承,有些人年齡雖小卻輩份頗高,王大扣就是其中之一。
王大扣父母都不在人世,隻有一個姐姐嫁在外地,自從他出去參軍後,沒有回來過,生死未卜。
怎麼辦?秀姑是收還是不收,留還是不留?村民們犯難了。
按情理,是應該收留,可現在是寒冬臘月,家家都沒有過多的餘糧,怎麼養活她秀姑?再說,住哪兒是個大問題。
就在這時,路旁的一個流浪漢出聲,“姑娘若不嫌棄,跟我走,我有地方給她住,也可以討飯養活她。”
這個流浪漢,何時來到楊村,村民沒有很深的印象。隻知道他拖著跛腳,早出晚歸,夜宿三王河大堤上一間茅草屋裏。
秀姑抹抹眼裏的淚水,不由仔細打量眼前這位流浪漢,隻見他的衣服已邋遢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而且破破爛爛,隻能遮體卻無法禦寒。
再瞧他的臉,髒兮兮的,估摸在三十歲左右,卻不難看,而且眉宇之間,透露出一股英威之氣。
這時有人提出異議,說一個姑娘隨一個單身流浪漢一起住,誰能保證她的安全,假若夜晚欺負她怎麼辦?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畢竟秀姑是王家門頭上的親戚,而且論起輩份,是最小輩的太奶奶呢。
無處可去的秀姑,此時很堅決道,“謝謝各位親戚能收留我在楊村住下。至於安全不是問題,我是個女人,遲早要嫁人的,隻要他能養活我,我無怨無悔。”
話說到這份上,沒有人再言語了。當事人已打算隨時以身相許,別人瞎操什麼心。
沒有人問她從哪兒來,也沒有人質疑她的身份。
多年後,當年現場親曆者才如夢方醒,大冬天還能穿旗袍的女子,絕不是一般的女人。
此時數九寒冬,凜冽的北風就是刀子,在秀姑的臉上,劃了一道又一道口子。
她沒有哭泣,也沒有退縮,就這樣,秀姑隨流浪漢來到三王河大堤上的茅草屋。
這間茅草屋原先是打漁人搭建的,打漁人到別處討要生活後,就被廢棄在此。由於年久失修,而且長年沒有人住,已破落不堪,隨時有被風刮倒的可能。
秀姑隨流浪漢進了茅草屋,刺骨的寒風雖然有所減弱,但全身還是冰冷冰冷。
屋裏,除了稻草上有床破舊的棉絮,其他一無所有。她想喝口熱水暖暖身子,沒有碗筷,更沒有燒飯的鍋。
麵對困境,我們要勇往直前。當生存受到威脅,我們要想辦法破解。
此時,秀姑一邊搓著手,腦海裏也在飛速的旋轉著,怎麼辦怎麼辦?既來之則安之。她敢斷定,流浪漢不會侵犯她,安全沒問題。吃怎麼解決?
“大哥,你有吃的嗎?我餓得慌。”秀姑不知流浪漢姓與名,隻能這樣稱呼他。
“有有。”流浪漢連連應允,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兜,遞給秀姑,“這是我討來的飯團,你先充充饑。”
秀姑接過打開,也不顧淑女形象,狼吞虎咽下了肚,全不知什麼滋味。
吃完了,她才想起什麼,“大哥,你吃了嗎?”
流浪漢點點頭,算是回答。
“大哥,謝謝你收留我,更謝謝你給我吃的,讓我不至於餓死。”
流浪漢嘿嘿一笑,蹲下身來整理地麵上的破棉絮,一邊整理一邊說道,“今晚,這棉絮你蓋,我就睡稻草。”
“謝謝你,大哥,你對我太好了。若今後無以回報,我就做你媳婦,為你養兒育女,為你家傳宗接代,繼承香火。”
流浪漢搖搖頭,沒置一詞,走出了茅草屋,不知幹什麼。
過了好長好長時間,天快要黑了,也沒見流浪漢進來。
秀姑想走出茅草屋,想出去瞧瞧流浪漢幹什麼去了。可剛剛有點暖和的身子,她又不想出去。
今天不會被餓死,今晚不會被凍死,明天怎麼辦?靠自己獨自一人,肯定無法生存下去。
當你一無所有時,生命會比任何時候更顯得珍貴。
秀姑還是走出了茅草屋,扯開嗓子,“大哥大哥,你在哪兒?”
沒有人回應,隻有呼呼的北風在撕裂著。
由於太冷太冷,她想退回屋裏,可見不到流浪漢,她又放心不下。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她還是邁開自己的腳,沿著來的路向前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