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救活了。
警察問我為什麼身上帶著匕首。
我想交代一切。可是我想起來了。
哥哥最後的微笑,和那句散落在風中的“活下去”。
我歎了口氣,將眼睛向上看——我看過犯罪心理學的書籍,我知道那是代表回憶過去經曆的動作。
幾秒後,我幽幽地說,我想以自己的死阻止哥哥自殺。
警察並沒有懷疑我,因為那個時候我的確大受打擊般捅了自己。
他們隻說讓我好好休養便離開了,我閉上雙眼,吞下了苦澀的事實之果。
醫生和護士覺得我可憐,都很照顧我,特別是精神科的林醫生和陳護士。陳護士,就像媽媽一樣總是安慰我。之所以精神科的醫護人員會來找我,是因為警方怕我因為哥哥的墜亡留下心理創傷。
可是我還是好痛苦。是啊,怎麼可能不絕望呢?
我無法接受哥哥的死和我殺死哥哥的舉動,我將哥哥變成了我的青梅竹馬,我塑造了一段亦真亦幻的記憶,將過去的回憶以二人新的身份賦予了新的意義。
在這份我編織的夢境中,我不是殺人凶手,也沒有害得父母離去。我自私地鑄就了這個夢,自我中心地扮演著一個被愛的角色,直巳是自願死亡,而不再是我的錯。為了一己私欲,我甚至不惜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格——那是以前的直巳。
我終於理解,為什麼我總是看不清直巳的臉,記不清哥哥的名字。當特征重疊,一切就會重新被記起。哥哥就是直巳,直巳就是過去的哥哥。
原來,讓我吃藥的母親,是精神科的陳護士,不是怕我被傳染,而是我真的出現了精神問題。
本來我將沉淪在這可怕又美麗的夢中。
直到十月三十一日來臨,那是曾經父母離去的日子。我覺得哥哥的心在那個時候,就跟著父母一起死亡了。
所以在夢境中,我才會覺得直巳會死於這個時候。
最後的最後,一切的清晰都源於那隻鳥。
那隻像哥哥一樣墜亡的黑色的鳥。巧合地在十月三十一日,死在了我的麵前。
這天我逃出了醫院。
或許以前也有幾次逃過。我到現在都有些分不清幻想和現實。
不過這一天,是真實的,宛如一個點在腦海炸開,我的所有夢境,在那一刻終於崩塌。
我恍惚中覺得,那隻鳥,會不會是哥哥在天上給我的提示呢?
父母去世一年了。
我的夢也該醒了。
哥哥在告訴我,我應該麵對現實。
我躺在病床上,窗外有一棵綠色的大樹。
和夢境中的如出一轍。
我釋然地笑了。
樹葉如雪花簌簌飄落,但天空不再灰暗。
百葉窗被拉開了。還是那樣金燦燦的陽光,溫柔地落在我手心。
我張開雙手接住它,那溫暖便直達心髒,傳至肺腑。
我相信,哥哥的身體就融化在陽光裏,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哥哥,這一次,我不會再自私了。
百葉窗外,白雲仍然不真實地流動著,就像夢境一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