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第五章

六十七

康熙中年,金陵詩人中有三個人是布衣出身,一個叫馬秋田,一個叫袁古香,一個叫芮瀛客。古香年紀大,在京都康親王府裏做教師。芮瀛客是一個年輕後生,後來也到了康親王府,十分輕祝袁古香,常在親王麵前講他的壞話。一天親王命宦官拿一張紙出去給客人,題目是《賀人新婚》,韻限在“階”“乖”“骸”“埋”四個字,又封了兩封銀子,一重一輕,能作這首詩的取重的一封,留在官邸;不能寫的拿輕的一封,作為路費回家。芮瀛客辭謝表示不能作;而袁古香獨自詠道:“裴航有幸能赴仙人的約會,紅燈簇擁著他登上綠綠的台階。這個晚上雙星要相會,百年白頭到老不相背叛。芝蘭香氣撲鼻泌人脾骨,心像冰雪一樣骨骸像玉。更喜歡有一天滿月的夜晚,團團圓圓地不用白雲來掩蓋。”親王十分欣賞,而芮瀛客十分慚愧沮喪,當天就告辭走了。

馬秋田有詩句說:“二更天聽見大雁的叫聲,月亮倒影在水中,半夜天空已經下霜,卻聽見敲鍾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六十八

宋朝人王禹偁寫有:《詠月波樓》,自己注釋說:“不知月波出處在哪裏。”按:漢樂府裏說:“靜靜的月亮照著水麵漾起金色的波瀾。”朝愈有詩:“微風在空中吹拂像要吹動月亮的波紋。”已經用過了。

六十九

鬆江張夢喈的妻子汪氏,名叫佛珍,能寫詩而且有才幹。張夢喈外出,有小偷進入房屋,汪氏假裝不知道,歎息說:“今晚上多虧有某人在家看護,可以沒有憂慮了。”說的這個人是她親戚中有勇力的。小偷聽後便逃跑了。

汪夫人還寫有佳句,像《對月》說:“千家萬戶都以為城裏沒有了夜晚,千年隻有月亮中的兔子長生不老。”《對雪》說:“自己帶著酒來酬謝滕六,不要損壞籬笆外的竹枝。”兩個兒子興載、興鏞,都能寫詩。到江寧參加秋試,興載贈詩說:“海內論交情我們都是晚生後輩,在江南要托先生您的福。”興鏞贈詩說:“絕地通天雙腿不便,登山臨水要靠竹做的手杖。”人誇他寫得好,卻不知這是他們母親的教誨。

興載說:“桐鄉有一個叫程拱宇的,畫有《拜袁揖趙哭蔣圖》,不是袁隨園、趙心佘、蔣雪鬆三個人的詩他就不讀。”想著也是像唐代的任華、荊州的葛清一類的人物吧!程拱宇墨浦,廩膳生。

七十

李敏達公巡撫浙江的時候,威嚴不可冒犯,但獨敬重讀書人。設有誌局專門寫書,請來的都是當時的名士。李敏達公閑暇的時候,在西湖的船上,屢次召集文士宴遊。汪西顥沆賦詩說:“西湖闊大可以進行春遊,環佩如雲簇擁在湖水頭。誰像尚書一樣能愛才,日頭西落的時候船還沒有回來。”當時,我才九歲。

五十年後,西顥在莊相國的席上贈詩說:“帶著酒一起遊玩小山堂,回頭見星轉鬥移已經三年多了,野臾還能誇過去的政績,群眾每次見了都誇你的文章。君卿年紀愈大語言愈妙,陶令回到鄉村快樂非常。不要說隨園的秋色慘淡,堂庭長年累月與世隔絕。”他和我在酒席上論元次山的文章,有《惡圓》一篇,我說:“天體還是圓的,為什麼會被厭惡?”西顥因此指著身上的衣袖冠領及席上的盤碗壺碟說:“各種東西都是圓的,才適合使用。”彼此大笑起來,心領神會。

七十一

寫詩文用字,有意思相同而字麵整碎不同、死活不同的,不可不知道。

楊文公寫《宋主與契丹書》,有“鄰壤交歡”四個字。真宗用筆在旁邊抹批說:“是鼠壤?”糞壤?楊文公改“鄰壤”為“鄰境”,真宗這才高興。這是改碎為整。範文正公作《子陵祠堂記》,起初說:“先生的德行,山高水長。”後又改“德”為“風”字,這是改死為活。《荀子》說:“文章有條理而沒有文彩。”《樂記》說:“聲音成文就叫作音。”現在寫詩的人,知道這一點的人就很少啦!

七十二

過去的人有“王琨回頭躲避家裏的女姬”的句子,是譏笑他迂腐。

元朝相國燕帖木兒有侍妾數百名,一日侍郎趙世延家請他喝酒,見簾內的女子,驚為絕色,就索取到家,卻就是他原來的第二十九房小妾。

虞啟是四川秀才,為這事作詩說:“一簾相隔還很模糊,仔細瞧才大吃一驚,原來新夫即是舊夫。這和采桑相遇十分相似,大元朝的宰相做了秋胡。”

七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