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心底到底是泛的什麼心思,至少疼痛襲來的一瞬間,她清楚地記得,她不後悔。
所以……
她永遠不可能,成為宋清和的妻子。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愛情,這裏麵包含了無數的血腥,無數人的利益,古人講究婚姻門當戶對,這不僅僅是狹隘的門第之見,還有在遇事時的立場分歧。結親結親,不是結仇,一個名門女子的培養,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高門望族不可能不小心的為其子女慎重選擇。而她玉琰,出自風域王族旁支血脈,父母雙亡,自幼長於玉家凝卉身側,老天注定她是站在玉凝卉身邊,結果天意難違,她選擇了風景川,而宋清和反倒是站在了玉凝卉這一邊。
天意如此,怪不得旁人。
日頭漸漸上升,玉琰凝著眉,終是轉身離開東宮。
宋清和離開後,一個人沿著宮道行走,磨砂的牆壁簡潔粗獷,伸手覆在上麵,仿佛隔著時空,聆聽千年的淚痕。
北憫國小,但不弱。
在他之前,從來沒有哪一位神醫脈主來過這裏,對北憫的了解,全是道聽途說。
以前,他一直以為,月下眉分離北憫,是風域戰亂的伊始,現在想來,未嚐不是一個保護,一個退無可退的退路。
身為風為語的結拜姐妹,月下眉真的是對風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仁至義盡了,能在建國伊始就預料到未來的人,在風為語死後,登上域主之位,平衡了風玉兩家,落得一個不得好死的結局。
難道她登臨大位時就沒曾想過,活著一生孤苦無依,死後身後滾滾罵名,她的人生被帝位綁定,除非到她死,否則等待她的就是滿門被屠!
不論在她之後坐上域主之位的是誰,沒有哪個會留下她的血脈,她活著,就是兩位儲君的磨刀石,死後,就是天下太平的奠基。她死不要緊,但要保全北憫封地的屬民,他們沒有錯,隻是不小心跟了她而已,所以,她才會在坐穩帝位後,下詔分離北憫,自成一國,從此天各一方,再無瓜葛。
或許她還有一絲憂慮,叮囑後人做好為臣的本分,在風域生死存亡時救上一救,留一絲聖主血脈。
可惜,月下眉能算的了天下,算的了生死,算出了結局,但她算不了人心,人心難測,她怎知若幹年後,她的子孫,對這天下,沒有興趣呢?
他的弟子,北憫嫡長子,太子月下問情,已經動了,一爭天下的決心。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帝王者,自是能者居之,北憫蟄伏了多少在的光陰,為何不能爭一爭,爭一爭這天下共主的位子?
在他宋清和看來,月下眉是月下眉,她所處的時代並不能生成她的野心,但並不代表如今形勢不允許,大勢所趨,多好的一個詞啊!
他也明白今早的這一出拙劣計謀是何意,鳳玉影讓他不要插手。
於玉琰而言,這一出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同時也知道,此生她和宋清和再無可能,此後,玉琰怕是死心塌地的跟在鳳玉影身後了。
對於宋清和來說,鳳玉影通過玉琰告訴他一件事:大勢所趨是必然,她不反對月下問情打這天下的主意,但有一點,他不準插手,他能做的,就是做好一個醫者本分,最好窩在他的雪山不出來。
鳳玉影本身就是一個醫術高超的人,太明白一名醫者的重要性了,以此來削掉北憫的一根臂膀,就算會傷了她師父的心,也是值得的。
一陣清風打著卷兒穿堂而過,吹得他銀色長發隨風飛舞,他忽然間想起幼年時師父最愛唱的一首歌,歌名、歌詞他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一段話:十裏桃花待嫁的年華,鳳冠的珍珠挽進頭發,檀香拂過玉鐲弄輕紗,空留一盞芽色的清茶。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蓮花祈禱,怎知那浮生一片草,歲月催人老,風月花鳥一笑塵緣了。
他的師尊,等了一輩子,都沒等到最愛的人回來娶她,記憶中的師尊,總會拉著他的手,一遍一遍的喊著“阿緣”,一遍一遍的唱著歌,一遍一遍的撫著嫁衣。
到死,她的手都沒放下繡的精美的嫁衣,臨死前,她滿臉憂傷的對他說:“情愛是毒,醫者不可沾。”
那時的他年少氣盛,沒想到多年後,自己會步上師尊的後塵……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蓮花祈禱,怎知那浮生一片草,歲月催人老,風月花鳥一笑塵緣了。
玉琰,從此你我眼中隻有宋清和、玉琰,再也沒有清和、阿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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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歌是劉珂矣的《半壺紗》,禪意古風歌曲,聽起來特別能洗滌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