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潭笑了笑。雖說逞強絕非好習慣,但他覺著現如今負月好似比記憶中還肯撒嬌了稍許。或是一記情仙伸懶腰的動作就輕易讓他心跳又變了。

負月漸推枕起身, 兩個生靈融洽而溫存地對坐著,隨意談一談花湖, 談談字畫, 談談危潭筆鋒的走勢, 談談魔劍可能的起源,談談芙蕖閣,談談……一會危潭調侃:“你睡著時,我等了好久,想等到你睡得夠熟,狐狸尾巴不小心變出來,垂過來。”一會負月感慨:“書生說話比往日親昵許多了。”一會負月又道:“所以那寫武帝野史的‘天涯郎中’到底是不是陛下你?”危潭短沉吟,不甚好意思地承認道:“是我。”

候得負月蓮軀越來越擺脫初醒懶軟,嗓音越來越不倦然,仙下床也飲了小半杯茶,危潭說道:“熒路也說思念你了,成歡說等你醒來,不如大家一同小宴一桌,敘敘舊,慶慶歡樂事。你想去麽?”

負月道:“成歡提議?”

危潭輕歎道:“不錯。”

遂四方相聚。萬蓮湖畔,酒熱菜香,菜色樸實,是熒路昔曾心心念念的花神、魔尊與魔將魔官涮人間火鍋行動。他四個都是去往過人間的了,個個待火鍋讚不絕口過。此時此地星移鬥轉,無邊蓮花白得如煙,碧落廣闊得談話高飄,五百年前纏身鋒利的劍成了繞指柔的情,五百年前腳下融血的熾土成了綿綿白雲。成歡舉杯道:“但笑便是。”

負月深瞧他一眼,曉得安慰之辭無益,因道:“我酒量可不差,一醉方休。”

危潭最先共成歡撞了撞酒杯,隨後傾身探究道:“火鍋中可以下麵麽?”

熒路思索著道:“應當可以,我還下了些茶葉。”

成歡:“?”

負月:“茶葉?”

危潭:“為什麽會有茶葉?”

熒路:“新奇啊。”

於是一發不可收拾,頓時大家紛紛活躍起來,負月下了數瓣落花,危潭下了四塊月餅,成歡澆了酒入鍋。不多久,這一鍋火鍋雖不難吃,氣味相當複雜。

這下個個哈哈大笑。

涮著醉著,亭台溫馨,天地近晚。

·

解釋春風無限恨。

秦懷柔心想。

隻是尚無甚麽沉香亭北倚闌幹,隻是第一麵,第一眼,君臣相照生疏。秦懷柔已經聽聞過沈忱鳳講:“君是昏君,國有何辜?這是不得不冒的險。”聽聞過伊講:“假若我不冒,隻代表我既不在乎秦懷柔的煎熬,也不在乎天下任何一個人的煎熬。我在乎。”卻不得而知他此言間的神色,一行一停必藏不盡隱隱顯現的顧慮其多其少,他具體的人。

這時知曉了。

秦懷柔一向是不信有千秋的王朝的,偏偏信任有哪怕活過千秋萬年也溫柔的人、信有千秋的欣賞、千秋的多情、千秋不移的約誓。紅塵的一些無奈在於,信任了情義存在,也未見得眼前就是真情深義的那個人。因此這一日,盡管他思及消恨、思及信任、思及欣賞、思及了情,他實不知來日會將發生什麽。

真正是連一樁來日的事也料不著。

他僅僅伸出手,扶一個他心底並不視作臣子而視作盟友的男人免禮起身。沈忱鳳抬眼看一看他,雙目目光如花上露珠,含鋒不忍吐,潛銳不外刺。

能共他合謀一生、夢愁扶持麽?

沈忱鳳暗想。

能共他合謀一生、夢愁扶持麽?

秦懷柔暗想。

——此刻難知。

——此刻難知。

然後兩個男人鄭重握手。千秋盟成。

作者有話說:

引用:

柳永:“歲華都瞬息。”(有改動)

蘇軾:“永夜憐孤影。”

李白:“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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