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熱呼呼的晚飯，何梓終究是沒能等著。
理由非常囧，因為青羽其實不會做飯，煮個熱水下下麵條就是她的全部廚藝。以前有電飯鍋，淘完米插著就行，連放多少水都有刻度呢。這會泡麵吃完該吃米的時候，青羽就開始發愁。本來她還想可以問宋嬸，結果宋嬸忙著給病人煮紗布去了，而且她家負責煮飯的是她兒媳，所以何梓回來的時候就隻看到全家大小對著麵前那隻簡易爐子發傻。
當下何梓就樂了。
要不是好歹得顧著青羽的麵子，她肯定得笑岔氣。不過，就算是何梓捂著嘴忍笑，青羽也惱的很，最後惱羞成怒的青羽乾脆就蹦起來掐人。
“叫你笑我！我就不會不成麼！”
何梓逃的比兔子還快，“沒沒，我不是啥也沒說嘛……”招惹一個光火的女人絕對是件蠢事。
兩個大的沒個正經，下麵五個小鬼都瞪著眼睛看戲，有樣學樣捂嘴偷樂。青羽回頭一看，好哇，大的追不著，居然還有群小的。可惜，那群小鬼裝無辜的本事都無師自通，看見青羽回頭，頓時都速度把坐姿放端正，就好像剛才啥都沒發生，一雙雙亮閃閃的小眼睛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
青羽到底是沒能敲下去，乾脆手一揮，“都楞這幹啥，統統跟阿姨學煮飯去！”要學一起學，好歹不太丟臉。她倒是沒覺得自個混在一群小鬼裏去學煮飯，就已經是件很丟臉的事了。
說是那麽說，其實也就是看著何梓煮飯而已。青羽在旁邊幫著剝茭白，把它們切成片，何梓去隔壁借了隻炒鍋，待會放點油炒一炒就是一盤美味。至於那群小鬼，教完他們怎麽淘米該放多少水後，何梓就打發他們去翻些破臉盆回來，那一大包的薑蒜還等著種呢。
有事情幹的小鬼們頓時刷刷跑個乾淨，在這個一沒電視二沒遊戲三更沒玩具的無趣世界裏，去廢墟或者垃圾堆尋寶已經是他們少有的樂趣。現在已經不必擔心餘震，可能的危險地點都被自救隊用紅顏料塗的很清楚。年紀最大的阿東十分懂事，就算有不留心跑進去的，他也會立刻去把人拎出來，平時青羽一忙，都是由他帶著沒有血緣的弟妹們四處亂竄挖東西，給家裏減輕負擔。所以何梓跟青羽放他們出門都很安心，等到天色黑下來，他們沒的玩，自然就乖乖回家了。
孩子們一出門，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
何梓耐心的看顧爐火，偶爾才丟個木塊進去，現在什麽都得節約。青羽則慢慢地切著手裏的茭白，對在廢墟裏生活了半個月的人們來說，新鮮蔬菜跟醫藥同樣珍貴。屋子裏隻有火焰燃燒的啪啪聲和菜刀敲在木板上的聲音，當然沒有砧板，哪怕是水泥地，用塑料墊一墊也就湊合了。目前人們的需求已經降低到能吃到飯就好的程度，衛生或者味道，實在抽不出這個空來挑剔。
“阿梓……”青羽輕輕地喚了一聲。
“嗯？”
“宋嬸今天通知大家了，這次分完糧，就要靠自己找吃的了……”她的聲音在顫抖。
“…是嗎……那我可能就得經常出門了呢。”
“昨天，真的沒跟我開玩笑，對不起，阿梓……”雖然有努力忍著不哭，何梓也還是把她那通紅的眼眶看的清楚。
“阿忠說了，不隻是地震，還有海嘯和火山爆發。”何梓語氣平靜的好像在談論路邊的野花。
“……別的地方，都沒了麼……”
“好像還有幾個震的不厲害的，聽說新疆那邊受災就不嚴重。”不過也別指望人家能來幫忙就是。“可惜我家是在海邊的，沒住新疆。”
青羽幾乎是愕然的，雖然一起生活了半個多月，她卻很少聽何梓提起過她的家人。
“那他們……”
“都沒了吧，肯定。”那個研究生提到的，被淹沒的城市之一，就是他們搬家之後居住的地方。雖然曾經期望過父母能夠平安，但是何梓其實隱約中有感覺到，泥漿雨，長久不通的手機，毫無音訊的救援，一切的一切都在漸漸掐滅她的希望。
如果是地震，她還能欺騙自己說，大概逃出來了，結果偏偏是海嘯呢，瞬間滅亡一個城市的災難。
“阿梓……你……”爲什麽還能如此平靜？青羽幾乎握不住手中的菜刀，怔怔地看著何梓。難道她不難過嗎？現在也還能回想起來，剛知道家人們去世的消息時，自己哀慟到極致的絕望。當時的她是什麽心情，何梓就會是什麽心情。
可是爲什麽，麵前的這個女性，神情裏隻有從容和平靜。
“……覺得我看起來一點也不難過？”又丟了塊木頭進爐子，何梓淡淡的問。
李青羽隻能傻傻的點頭，現在的何梓哪怕隻是哽咽幾聲，都比麵前這種詭異的平靜更能讓她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