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床鋪的晚上非常的寒冷，雖然努力找回了能禦寒的毯子，也沒能擋住冷風對體溫的掠奪。因為害怕不知何時發生的餘震，沒人願意離開廣場到室內去，隻能勉強豎起擋風的塑料板而已。何梓抱了抱懷裏翻身的小鬼頭，這孩子叫於文，聽說是被家人保護才活下來的。
爲了不讓小於文被壓到，他的家人把他緊緊包圍，一直到自救隊挖出他們為止，小於文的母親才安心閉上了眼睛，再也沒能睜開。雖然身上都是血汙，小家夥卻一點傷都沒受。
何梓周圍，幾乎都是如此遭遇的孩子。他們清楚的知道，家人再也不會回來了，雖然有哭，但都不願意發出什麽聲音，安靜乖巧到讓人心疼的地步。
李青羽看著何梓那麽努力，總希望自己也去做些什麽，所以她自告奮勇的接下了照顧那些孩子的任務。陪他們說話，幫他們看看傷口，帶他們整理家人的遺體。就像現在，雖然已經是半夜，她依然帶著一個小姑娘守在自救隊的挖掘現場邊，陪她尋找家人。
那個丫頭，多少也長大了點嘛。
何梓自嘲的想，她其實早就榮登老媽子的寶座了吧，又是食堂大媽，又是欣慰吾家有女初長成。
說起來，小文有點發燒。她摸了摸小鬼的額頭，再看看周圍，嘖，全是一圈傷兵。
這種時候，感染什麽的就麻煩了啊。畢竟，連醫院都塌了，幸存的醫生光是照顧重傷員都來不及。
她不知道這座小城原本的規模是多少人口，不過直到今天晚上為止，所有幸存人數也才139人，挖出的屍體能確認的已經多達387具，還不包括125具沒有人認領或者確認的屍體。挖掘救援仍在繼續，全靠五名員警和男人們自發組成的自救隊。
救援，就快來了吧？那麽劇烈的地震，不可能沒有發現的。
既然地震沒能帶走他們，就更沒理由輸給求生呢。
明天，去找點藥品什麽的吧。不過，得跑的遠一點了。鎮外的馬路上，應該就沒有那麽多車，能平安到達別的地方吧？
回家之類的，何梓並沒有考慮。她家離這裏非常遙遠，是在靠海的城市，每次來給表妹掃墓，她都得坐一次特快才行。既然這邊震的那麽厲害，肯定是震中。家裏即使遭遇地震，應該也沒有那麽慘的。而且，老爹老娘都不是喜歡宅在家裏的人，一個愛築長城，一個愛出門找鄰居侃大山。
所以，一定沒事的。
她隻要想辦法活著出災區就好，隻要想著好好活下去就好。
艱難的熬到淩晨，李青羽才一個人走回來。
“玲子呢？”怎麽不見那個女孩子？小青不是那種會把小孩子獨自丟下的人。
“……她父母都活著，雖然爸爸的手受傷了，不過媽媽沒事。”青羽的臉色異常蒼白，她本來就瘦弱，現在更飄忽的跟鬼一樣。“我陪著玲子等到大人醒，就回來了。”
“先睡會，看看你，人都跟紙片似的，快飄走了！”現在病倒我找誰來給你看病。
她順從地躺進何梓睡過的位置，那裏已經被何梓的體溫浸透，整個透著溫柔的暖意，就像那個堅強的女性一樣溫暖。“阿梓。”
“幹嗎，沒事快睡。明天我要跑遠一點，得早起。”
“…剛才，陪玲子的時候，遇到了鄰居的阿姨。”她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在何梓身邊，仿佛這樣能讓她產生勇氣。“方姨告訴我，爸媽沒能跑出來。”
“她剛從樓裏逃出來，就轟的一聲塌了。”
“方姨家，就她一個活著。”
“旁邊的叔叔綁著她的手，吃飯都用喂的，因為方姨一直想割手腕。”
何梓隻是沉默，她能說什麽呢，又該說什麽呢。有時候，言語毫無意義。
“……我哭不出來，阿梓，一點也哭不出來。”
“阿梓，我是不是很不孝呢？”
“你也想自殺嗎？”何梓沒看青羽，隻是安靜的仰望天空，陰雲一點沒散，既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泛著灰白的天空毫無生氣。
“……不知道。總覺得，腦袋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有了。”
“那還餓嗎？”
“…餓。”
“會冷嗎？傷口還疼嗎？”
“恩。”
“沒地震的時候，我們餓了就吃飯，冷了就穿衣服，受傷了就去治，沒錢那就去賺。以前是怎麽過的，以後也還是怎麽過。每個人都會死，沒有地震，你的父母也還是會生病，變老，你也一樣。所有的生物都一樣。隻要是人，都會死的。”
“……才不是……不該那麽早的……”青羽的聲音終於哽咽起來，努力地想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