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做了一夜的噩夢。
我讀過鬆川古月所有譯成中文的作品,這本果然是典型的鬆川氏風格。主人公風度翩翩,配角彬彬有禮,偵探聰明絕頂智慧超凡,情感線索饒有趣味,心理描寫細膩動人,確實是大師級別,將推理與市井溫情完美糅合。唯一讓人意外的是,上半部分的文筆,仍不失成熟老練,猶如川端康成語感。下半部分卻筆鋒一轉,非常口語與生活化,許多句子完全不加修飾,讀來更讓人印象深刻——相比於一如既往的上半部,我更喜歡全新風格的下半部,讓人暢快淋漓。是否大師有意突破自己,挑戰整個日本推理小說界?《地獄變殺人事件》結局令人震驚,所有令人尊敬與同情的人物都是偽裝的,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齷齪秘密,翻動書本同時,仿佛就有鬼魅站在身後。原來人生那麼黑暗,一點光亮都沒有,就連唯一被讀者寄托希望、看似最無辜的少女,竟也隱藏著惡魔般的心!我不願看到這樣的結局,但情節發展極其自然,書中人物不得不落到如此下場,作出如此卑鄙恐怖的選擇。
讀完最後一字,我有種接近窒息的感覺,趴在地上幹嘔了半天,幾乎要把膽汁吐出來。幸虧是朝不保夕的世界末日,否則我真要被這黑暗氣氛吞噬,找個沒有痛苦的自殺方法,趁早脫離塵世的苦海——以前並非沒有過這種念頭。
腦中回想《地獄變殺人事件》中的人物,其中一個年輕的女主角,被迫出賣身體的美麗的十三歲少女,無論從外形還是氣質上,都酷似玉田洋子——書中這個人物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就當我坐在書店地板上,開始對她的性幻想時,玉田洋子卻出人意料地來了。她拖著七歲的正太,禮貌地向我鞠躬。我慌忙把《地獄變殺人事件》藏到屁股底下。不知她有沒有看過。我害怕讓她知道我正在看這本書,會因此懷疑我的內心是否與書中所寫同樣黑暗。
地底下那麼多幸存者中,玉田洋子對我最為親近。而從她的穿著打扮與氣質來看,起碼也是個中產階級的闊太太。
上班時常在超市遇到美女,而我穿著肮髒的藍色工作服,推著沉重的手推車,搬運著貨架上的商品,總不敢讓她們看到我的臉。我害怕會撞上蔑視的目光,或者幹脆被視而不見。隻要低頭看看自己這身低賤的裝扮,手上幹的低等辛苦的工作,再看看對方或是外資公司的女白領,或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便再無顏多看她一眼。
玉田洋子沒有對我這個窮光蛋避之唯恐不及,我已感激不盡。她還是第一個讓我敢於正視的美女,從第一眼看到她的那刻起,我就不停地幻想她的身體——對不起,這隻是一個處於長期壓抑中的蟻族宅男正常的生理與心理反應。
我站起來與她說話,正太卻繞到我身後,撿起地板上的《地獄變殺人事件》。玉田洋子眼睛很尖,立即用日語高聲嗬斥,正太隻能把書交還我手中。
“你在看這本書?”
“你看過嗎?我很喜歡鬆川先生的作品。”
“我——”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很多年前看過。”
“真是一部讓人絕望的作品,我相信很多人看完這本書後,會產生自殺的念頭。”
“對不起,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尤其在正太麵前。”這是她第一次用直接生硬的語氣說話。
我尷尬地後退半步。
玉田洋子嚴肅了不到半分鍾,又微微一笑:“陶先生,我嚇到你了嗎?”
這個女人笑起來的樣子真迷人,簡直讓我暈倒。我心跳加快,臉頰泛紅,強迫自己矜持地回答:“沒關係,是我考慮不周。”
“陶先生,我想說,自從我們被困地下以來,多謝你的關照。”
玉田洋子又向我鞠躬。地下幾個幸存的女人中,她最注重形象,即使不能洗澡,也把頭發梳得很整齊,衣服幹幹淨淨。她從沒說起過丈夫。無疑,她的丈夫已死於世界末日,她卻沒有任何悲傷——連正太也沒提過,我知道日語裏爸爸的幾種念法。
我有把這個女人抱在懷裏的衝動。
可是,直到她轉身帶著正太離開,我的腳步才往前挪動了兩厘米。
第四夜,我沒有拿著棍子參與巡邏,而是縮在三樓店鋪裏徹夜難眠。下一個死去的會是誰?那兩個女高中生?女清潔工與男白領?還是——我自己?反正早晚要死的,不是餓死就是渴死,或是因為地底的氧氣耗盡而悶死。
我還是恐懼得要命,擔心那條高加索猛犬,也擔心那些披著人皮的狼——不知道哪一個才是。也許每一個都是?這才更讓人害怕。
當然,難眠也為了隔壁的玉田洋子和正太。
不知她現在在幹什麼。哄小孩睡覺?還是跟我一樣寂寞難耐?人生快要結束,我卻從沒嚐過女人的滋味。誰也看不上我,我也不敢跟她們說話。如今,就這麼死了,無聲無息地,死在世界末日的地底,真他媽可惜!
忽然,外麵有些奇怪的聲音,我走出去,看到走廊裏坐著一個顫抖的人影。
她在哭。
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她沒有躲閃,我的指尖觸摸到她的鼻子,還有臉上的淚水,溫熱的女人的眼淚。我心裏生出許多植物的根,癢癢的。我的手指繼續在她臉上滑動,觸摸到她的嘴唇,她卻張嘴咬住我的手指。她咬得恰到好處,既讓我的手指無法逃脫,又沒讓我感到很疼。我的中指與手機指已深入她的口中,被溫暖的液體包圍。女人濕滑抖動的舌尖,纏繞著我的兩根手指,奇妙的感覺從指尖傳遞到心髒,又到全身每一根毛細血管,縱然我是一尊雕像,也會被融化成一汪水。
終於,她鬆開了口,我把手指從她口中抽出,將她抱了起來。
玉田洋子開始掙紮,但這太遲了——就像我對史泰格先生說出那個“No”時,程序已經啟動,無法取消及更改。
黑暗的三樓走廊裏,我牢牢堵住她的嘴,她的掙紮與反抗越激烈,我征服她的欲望就越強。我把她抱進一家男裝店的更衣間,沒有轉身騰挪的空間,將她重重地壓在牆上。她的眼淚繼續在流,但已經不可能再讓我停手。一團熾熱的火焰燃燒了我的全身,也卷到了她的嘴唇上。這滋味真是奇妙,我還是第一次吻女人的嘴唇。我絲毫不顧她的反抗,即便隨時可能被她咬傷。
該死的!在緊緊擁抱玉田洋子的同時,腦中卻浮現起了波多野結衣!我真是個畜生!卻還是撕開了她的衣服,我期望能聽到一些日語單詞,那些熟悉且讓人興奮的聲音。終於,耳邊響起一聲“呀蔑代”!
太棒了!這句日語讓我獲得了極大的滿足與快感——我覺得自己飛了起來,衝出一二百米深的地底,飛到世界末日的上空,俯瞰整個被洪水吞沒的世界。一絲陽光都看不到,四處如西伯利亞般冰冷。濃烈的蘑菇雲覆蓋地球表麵,灰塵與石頭如大雨傾盆而下,留下滿目的廢墟與人體殘肢。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地睜開眼睛,看到玉田洋子眼底的淚光。
不,剛才那個不是我!那個是畜生!不是我!
可是,她還在我的懷裏,緊緊貼著我的身體,汗水交融在一起,從肩膀直流到腳下。
我想要逃跑,卻又不敢放開她,隻能怯懦地說了一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這樣的解釋真他媽愚蠢,我真想抽自己幾個耳光!正當我悔恨交加之時,玉田洋子卻用力抱住我,在我的額頭、臉頰、下巴、脖子、胸口親吻起來。
於是,我也瘋狂地吻起了她,最後一絲罪惡感消失了。
激情退去,她整理衣服,梳好頭發,恢複年輕媽媽的端莊姿態,回隔壁陪正太睡覺了。我蜷縮在狹小的更衣間裏,鼻息間全是她身上殘留的氣味,久久無法平靜。
數小時後,我在三樓看到玉田洋子,她跟兒子坐在星巴克裏吃早餐。我坐到他們旁邊。洋子見了我還是客氣地鞠躬,隻是,她不太敢看我的眼睛,每次我盯著她的時候,她總是低頭與正太說話來回避。
七歲的正太卻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盯著我。這個膚色如吸血鬼似的男孩,那雙黑幽幽的眼睛分明在說話:“就是你!不要跑!”
下午,當我和周旋坐在書店裏,討論生存資源還能維持多久時,玉田洋子突然跑進來,麵色蒼白地說:“正太不見了!”
果然,這個孩子又一次趁著媽媽不注意溜了。雖然這樣的事情已發生過好幾次,我還是非常認真地與周旋作了分工,我負責往樓下去找,周旋負責往樓上,玉田洋子留在三樓與四樓尋找,莫星兒也跟隨周旋上樓去了。
我帶上手電筒和鐵棍、刀子——當然是為了防範惡犬。經過二樓走廊,我看到好幾隻貓與狗的殘骸,幾乎隻剩下骨頭與毛皮了,估計是自相殘殺的結果。我小心翼翼地來到底樓,遠遠看到丁紫與女清潔工在一起說話,她們看起來情緒都有些激動。在底樓搜索了一圈,沒看到正太的蹤影,我又下到了卡爾福超市。
在地下一層的貨架間,我隻看到滿目狼藉。所有的食物都消失了,就算那些發黴變質的,幾乎也被動物們吃完,地上有成群結隊的老鼠竄過——這些家夥肯定能比人類多活幾天。我慢慢走向玩具櫃台,那可能是正太喜歡的地方。
忽然,我也意識到這裏是我和楊兵吊死那條狗的位置。
耳邊似乎響起狗被吊死時的哀嚎,那不是凶狠的吠叫,而是自喉嚨深處發出的嗚咽。
心跳驟然加快起來,當我轉身想要逃離這裏,一陣腥風從側麵襲來。
完全看不清那個東西。不到半秒鍾,我就感到兩隻巨大的手掌,以無法抵擋的力量,將我重重壓倒在地上。
不!不僅是兩隻手掌,而是四隻——高加索犬攻擊了我!
在它幾乎要咬爛我的下巴之前,我腦中卻突然閃過昨晚的溫存——緊緊擁抱著洋子的身體,仿佛那是世界末日唯一的溫暖,互相交換口鼻間的呼吸……好吧[TXT小說下載:www。sjtxt。com],經曆過這些再死,我也算值了。
然而,這條大狗卻停住了,我幾乎毫發無損地站起來,隻見跟前站著一個男人,大聲喝道:“畜生!滾!”
讓我萬分詫異的是,高加索看起來竟很怕他,接連向後退了幾步,眼神就像一隻溫馴的寵物狗,晃著尾巴落荒而逃了。他救了我的命,而我居然不認識他!
這個神秘人消失在貨架之間,我剛要追趕,便與一個男孩撞個滿懷。
正太!我緊緊把他抱住。男孩表情平靜,看來並沒什麼意外。我抓著他趕緊往樓上跑。
驚魂未定中一路狂奔,我同時問正太:“你怎麼會在那裏?”
“我找我的朋友玩。”
“你的朋友?就是那個把惡狗趕走,救我命的人?”
“是。”
“他是誰?”
“X。”
“X?”
“是。”正太微微笑了一下,慘白的臉色讓我害怕,“你們不會注意到他的。”
將男孩送回時,玉田洋子抓著我的手連聲感謝。我趁機撫摸她光滑潤澤的手腕。她不動聲色。我得寸進尺地抓緊她的手,直到她用力抽回。
這天晚上,我迷迷糊糊要睡著時,身上卻溫暖了一片,同時有對濕濕的嘴唇貼上我的臉頰,從耳根吻到下巴,直到被我的胡茬紮疼。閉著眼睛享受這樣的溫柔,雙臂環抱她的後背,好像要把她嵌入我的身體,融合為同一個人。
翻身將她壓在底下,再次聽到了“呀蔑代”……當她離去後,我才發現後背正在流血,是被她抓破的,可我絲毫沒感覺到疼。我找來一麵鏡子,給傷口止血。外麵傳來女人的尖叫:“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