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於此多久了?
牧江說不清楚,卻隻能感受到隱藏在骨子裏的暴怒趨向於失控。
無法解讀的密文像蟲群般一樣蠕動起來,耳邊的竊竊私語變得嘈雜乃至尖銳刺耳。
牆壁和穹頂正在逼近,身體卻動不了。
【不可遺忘……】
似乎能從那令人瘋狂的耳鳴中分辨出些許語句。
世界在收縮變小,連帶著那些宛如用玻璃製成的高樓大廈一並壓縮,斑馬條紋般的道路被衝刷得支離破碎,往日的苦惱伴隨著悠久的時光朝遠方逝去,腦海中的一切都在奔潰陷落,可他的意識卻在不斷上升。
【吾等必將……】
聲音遠去,他的靈魂似要脫體而出。
不要再說了,否則我會……
如同溺水般張大嘴巴,呼吸著周遭腐朽的空氣,他好似真的落入了那無盡的弱水中,高高地舉起雙臂渴望著撕開整片海洋。
他的訴求注定沒有回應。
可在半夢半醒中,他窺見了那個男人暴戾的一角。
那是一個溫和的午後,就連公園的躺椅都被曬得暖烘烘的,作為一座尚且安全的城市,這樣的安靜無可厚非,而男人對此很是享受。
隻可惜炮火的轟鳴摧毀了精神世界的平靜。
而起因隻不過是一個瘦小的女孩不小心將手中的飲料傾倒在地。
麵對男人舉起的槍口,女孩嚇哭了,懵懂地將自己手中的紙杯遞出,仍剩半杯的飲料顫抖著,波光粼粼。
砰!
如雷鳴過境,人類智慧最高的結晶目的竟隻是為了奪取人類自己的生命,這何其可笑。
男人倒下了,凶器卻是自己手中的槍。
在最後一刻,他免去了女孩無辜的生命,可代價卻是自己罪惡的一生。
血賺!
最起碼他是這麼認為的。
牧江,三角洲莽村人,他的一生很好地貫徹了一個人造傭兵的一生,自小便接受各種毒打輔以藥物進行鍛體,成年後又遊走於各大勢力之間,做著村長們所認為的“高檔活兒”。
哪怕是後來親手殺死了自己這一生最好的兄弟,他也未曾有過任何所謂的“自我”。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得以解脫。
……
興許是人生中最後一顆子彈貫穿了神經中樞,以往被藥物麻痹的五感漸漸歸來。
率先支配他的腦海的,是寒冷。
像是有數不盡的冰錐直直刺入了他的骨子裏,他曾在南極冰川裏遊過泳,那裏的森寒遠比不上如今。
我沒死……
這是一個荒謬至極的想法,子彈穿腦而過,饒是神仙也難救。
牧江沒有動,任由鋪天蓋地的雨水將自己掩埋,這是一個早已為他準備好的棺材,天幕的雨珠棺材板般落下,誓要將他這個禍根徹底埋葬。
或許真的該埋葬在這裏。
浸潤過雨水的泥土粘稠無比,帶著刺鼻的血腥味,記憶中頭顱的火熱漸漸散去,隨之而來的,是如洪水般的記憶。
“牧江”,傭兵,在賓舍裏被所謂隊友用槍托砸死,起因卻隻是因為所謂的霸淩?
當然,他是受害方。
手無輕重的兵痞將他的腦袋開了瓢,鮮血如注間他失去了意識,但從後來的體感記憶中不難猜想,那幾位膽小如鼠的隊友偷偷將他運了出來,本想埋在這深山老林裏,卻不想天降大雨不能完成,索性直接拋屍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