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醉了,跌跌撞撞和許多醉漢一樣對不起行人的眼光,每每如此我也渴望關照,臉上笑的跟花似的,腳跟下像纏著什麼網似的,糾纏不清,掰不開,那就是我,輕飄飄的我。左鉗鋒就是那張緊緊罩住我的大網,她鬆一鬆,我就輕鬆一會兒,動一動;她緊一緊,我就老實一陣兒,蔫一蔫;總之常常喘不過氣來,通暢時候少,她一跺腳地球不會抖三抖,我可就完了。真是前世欠她的,也算自作自受,逃也逃不掉,算栽了。其實我也從來就沒勝利掙脫過她,盡管我不斷地爭取自由,都隻不過是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不敢再搗亂為止。我說:“鉗鋒啊,你不是我的再生父母,卻勝似我的再生父母嗬。”那天我瞅著她說的時候是捂著半邊臉,嘴裏像含著塊糖似地,有氣也不敢說狠話,心裏也是真軟弱到了極點,一兜水似地,要爛的樣子,委屈跟誰說!也是藉著喝了些酒又牙疼的可憐相發點牢騷,管不管用,泄泄火吧算是給自己。起因就是因為我和餑餑說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語音稍稍親切了點,她就一頓損,兩天不理我還翻白眼夾人;當然我不怕她不理我,問題是矛盾升級可不是好玩的,我們之間是那樣的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不是最親密的就會是最惡劣最糟糕的,敵人不也分男人女人君子小人嗎?像她,我怎麼惹得起,像我這樣的她扳倒過的事也是有的嗬。唉,真是作繭自縛。
“又說虎話。”她聲音微嗔,滿臉堆笑似乎是江湖一笑泯恩仇,很寬慰人呐;其實沒那麼簡單,這點我比誰都了解她,比她媽她丈夫都了解;接著她又說:“那天你電影演的不錯嗬。”馬上,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站在那兒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其實我這人撒謊特容易露餡,想了半天辭都因為說出來困難或違心堵嘴,算了。解釋是沒有用的,於是我說:“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得了,反正我對你是真心地,誰也搶不了動搖不了你的位置,好處、榮譽都可你占,你還何必再計較這些根本就不影響咱倆關係的事,沒事逗逗她們不是活躍氣氛嗎,玩玩罷了,有宜身體不是?大家都快快樂樂的。”心想你是我什麼人呢?比我老婆管的還嚴!
“還舒筋活血哩,延年益壽。”她睥睨地轉向牆壁,我看見了她十分得意的蠢笑一閃卻收的很快,很冷,像刹那間想出了一個陰謀,令人不寒而栗。對她我十分清楚;她了解我的脾氣我的秉性我的習慣我的作風我的大事小情我的情調、我的氣味、我的弱點、我的為人、我的思想理論基礎;比我妻子比我媽都了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這有什麼好處?人朽到這份上。我真希望聽到一個聲音:‘爬出來吧,給爾自由…。’這時耳邊能響起媳婦可愛的鼾聲,仿佛隔著一天一地在很遠的沙丘或是弋壁那頭我的忘憂峪裏頭傻吃苶睡的滋味,媳婦除了疼我什麼都不管我,夜裏睡得跟個小母豬似的,她根本不用愁,我哄她我騙她統統是愛她,我願她用她那白胖胖的小手不停地打在我的身上;那樣神仙過的日子,所以鉗鋒叫我不快我就回家貓起來,都是因為見她一麵勝似熬了三個秋的滋味。不如簾下桌前電視邊嘻嘻哈哈和家人湊趣頤使指語。
“寬大一點行啵?別啥都管?”借著酒勁我恬不知恥地大聲嚷嚷。
“貫你吃著碗裏地望著鍋裏哋?”她拿眼斜我的樣子怎麼那麼難看,怎麼說呢?你有沒有過怕什麼人?不管小時候還是現在?那你就明白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有你在,我敢撩騷誰呀?”我軟了下來,和以前一樣及時轉彎才是真。
“哼!你當我看不見,不明白是不是?現在你和候晶又夠了,又一門心思奔餑餑使勁……。”
“那兒的話,那兒的話…。”不等我再說什麼,“砰”地聲,鉗鋒甩門而去。唉,欠她多少嗬,什麼時候是頭?
候晶?一想起她我就渾身不自在,直縮;手蓋在那裏尋思著像是一次被劫、羞辱呀,我還那敢第二次呀。
今天下午餑餑沒來,不知不覺地我臉上就像展不開的綢子桌布似地掛著一皺皺地褶子。誰來燙燙我的心呢?熨平我的惆悵。對餑餑得感覺真切如此,另一種體會就是見到她心裏一種軟軟的療慰有餘的不清不楚的被傷著一樣的滋味,就像我喜歡一件文物,它可以冷若冰霜地以它的厚重、久遠、模糊和唯一來漠視無視我的存在;而我卻無法截止對她神秘蘊藉優秀的回望掂記;那是和現代時尚者說的另類什麼個性的東西完全不一樣的,有區別的,我不是年青人;而且我對年青人所抱有的另類、個性理論表示懷疑,一方麵都在尋求理解,有派沒派都拿勢冷著臉等著人來搭理,一方麵又都標榜個性,針尖對麥芒;社會是需要大家彼此理解一團和氣的,彼此都包容相安無事才好。
…鉗鋒是心細的,什麼都瞞不過她,我的心思早就被她看了出來,所以避之不及,所以杯水車薪也是必然。
餑餑怎麼沒來呢?什麼事也沒提前打個招呼?……她凝人的眼神,眼睛裏積鬱成憂貌似平淡而那樣悠遠透徹解人而又善良的目光,她的手指、她的腳步、身上淡淡的幽香,回眸一笑眉宇間淡淡的舒展,嫻靜…;一下午在我的腦袋裏晃動,想,如何不想?看著她落寞的背影遠遠地躲避我,好象我被誰給糟蹋了她不忍心看我狼狽,溢著無奈和憐惜,雖然沒當麵搖頭,但我能聽到她無聲地在心底的那聲長長的歎息。我和候晶的事她知道了多少呢?抑或和左鉗鋒的前世孽事她也知道了?我滿腹狐疑,不置可否。真想在剛創世那會兒剛被捏出來時就認識她,我是亞當,她是夏娃;我要是伏羲,她就是女媧;我是風兒她是沙。餑餑,在我心裏你真是大浪淘沙。挖空了我的心了。空蕩蕩的難受。思念是什麼?三十幾歲的時候,我就曾有過一次豔遇,她依就是我的學生,比鉗鋒強,和餑餑差不多;可是當時我太年輕了,不知道把握那份情。她多才多藝人也漂亮,正置妙齡,而我那時也很棒,事業上如日中天,正火,崇拜的女孩也真不是一個兩個可數。驕傲、自負的我聲音也洪亮,腳步也力量鏗鏘,春風得意,底氣十足;一天早晨她遞過一個小條上寫著“《思念》”,(至今我還保留著,在我的亂書堆裏我一直沒舍得扔,現在拿出來給你看看琢磨去吧。)“《思念》:‘思念是什麼?是窗前的光陰一寸一寸地退去,臉上的焦慮一層層凝結,是一次次退怯的潮水跟心默默一起哀愁,老去。思念,集攢了太多的聲音在心底珍藏;翻閱時生怕不小心掉地的音符。思念,它有太多的屬性,可又隻有一個姓;它沒有電閃雷鳴般的豪情壯語,卻有著絕望一息的期翼。思念啊,是一張空桌上閃著的眼睛,專注凝固了的chun夢,是你任性的向往,飄零的傻話,荒野上古人遺棄的一句癡話。思念啊,是你變成的一個個人物蒙騙了自己的眼睛,接近他才知道空畫,白紙。思念,是串不到一起的淚珠,掛不到情人胸前的項鏈,它的美麗和著桓古孤寂的風。’”可是我一直不明白,她怎麼那樣估計了我?也沒試試就蓋棺定論了呢?是我當時得勢,眼裏無物?遺珠棄玉了嗎?那餑餑應該是合浦珠還嗬。
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眼睛裏的紅血絲還是沒退下。候晶的火氣可是越來越高漲,可能是對她的保證我一件也沒兌現的關係,惹惱了她,唉,棘手的事越來越多。
中午,我坐在辦公室裏不出去,誰也不想見。電話響了,是候晶打來的,想想她無非就是爭獎學金的事,還有就是留到學院的事逼我推薦。拿起電話我立刻牙疼起來。想不到的是她哀戚戚地說:“我的金項鏈丟了。”我遲疑地問:“在哪兒丟的呀?怎麼搞得嘛?”好像我多關心她的項鏈似的,其實我心煩透了!狹隘、自私、庸俗都讓她給占了。跟我說這些幹什麼?要我給你買一條不成!轉念,我不欠她的誰欠她的呢?沒想到她這麼等不急喲。那麼挺著讓她宰好了,這事我已經見慣不怪了。
“人家也不知道嘛。那是白金的呢,可能是出門的時候我正正衣裳給刮掉在雪地上了。心疼死我了,中午飯也不想吃了。”
“那怎麼行,你也不能老不吃飯呀……,”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她。
“人家上火怎麼吃得下嘛。”
一陣無語。我仍拿著電話不知道是該放下還是一直舉著。俄爾,我聽到走廊一陣急促地跑步聲。直覺告訴我,候晶跑出來了。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吧,我靜候著她過來明確要求,直述要求。這樣也好。
她跑過去了,腳步那叫擲地有聲。在我窗前清清楚楚能看到的地方停了下來,滿雪地裏亂翻。我輕蔑地一笑,走進畫室,對著剛剛吃過飯回來的鉗鋒說,“去,出去幫她找找,她項鏈丟了。”鉗鋒會意地顛顛跑了出去。鉗鋒就這點好,領會精神從不走板,照板做事從不走樣。這樣折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候晶還在那兒堅持,我想我最好走開,如果這樣的把戲她覺得高明就演下去好了。她的行為隻會令人嗤之以鼻。當然,我得想辦法解決我和她的問題,當然也是簡單的事。
羊年來了。學員們都在畫羊,公的、母的、還有一隻小的,應得是:‘三羊開泰’。有的是為了參賽,有的是幫人打廣告,這些我統統支持。巡視了一圈我坐在餑餑跟前,好家夥,餑餑畫的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