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何忍雲間兩分張(1 / 3)

番外二

何忍雲間兩分張

2001年9月3日

每個參加新生入學歡迎會的學生無疑都是好奇且興奮的,隻不過每個人興奮的原因和好奇的方向有所不同。

“唉唉,幼清,你看。”鄭羽蒼拍了拍身邊的好友,指著斜前方一個女孩的背影:“那姑娘坐的真有氣質。”

林幼清說:“哦。”

他繼續說:“不知道正臉長得咋樣。”

林幼清說:“嗯。”

他沈默了一下,對身邊的好友說:“我壓製不住內心洶湧澎湃的求知欲,一定要看看她到底長啥樣,你不要攔我。”

林幼清瞥了他一眼:“嗬。”

鄭羽蒼對於漂亮姑娘的好奇當然不會因為朋友笑聲止息。他回憶了一下之前聽過的段子,從兜裏掏出張錢來,站在凳子上衝那個背影喊道:“同學!這50塊錢是你掉的嘛?”

然後她看著那位背影姑娘回過頭來,對著自己的方向眯起了眼睛,而後露出個溫婉得宜的笑來,回頭繼續和身邊的同學說著什麼。

背影和正臉都這麼恬淡,不知道是哪個班的啊?

他心滿意足的從座位上又爬下來,麵對林幼清那嫌棄的眼神,他毫不慚愧的揮了揮手裏的錢:“看什麼看?你掉的啊?”

前邊一個戴眼鏡的男同學回過頭來,硬是把那錢從他手裏抽了出去:“我掉的。謝謝。”

鄭羽蒼見他麵不改色的將那50塊錢揣進兜裏,第一次深刻的體驗到了社會的殘酷與現實。

他在心裏默默的肉疼了一下,問旁邊的林幼清:“我能告他詐騙嗎?”

林幼清白了他一眼,拋下一句“蠢貨”,而後轉頭繼續看著主席台。

陸晨曦身子微微向右傾著,聽見旁邊的女生在自己耳邊低估了一句:“那男生好帥啊!你們認識啊?”

她無辜的看向一臉激動莫名的女同學:“……我沒戴眼鏡,沒看清。”

“……”女同學瞪著她:“那你衝人家笑什麼啊?”

她不明所以:“拾金不昧是美德啊,碰上不該笑嗎?”

2001年9月15日

陸晨曦坐在學生會辦公室裏單拎出來的椅子上,對麵三十多張故作嚴肅的臉帶來的壓迫感讓她多少有些遲疑。她試探的問:“……我不加入行麼?”

“不行啊同學。”鄭羽蒼端著一臉和氣的笑解釋道:“咱們學生會這次是強行擴招,你配合一下工作嘛。”

縱然這樣和藹的官腔她不好一口回絕,但這個理由也車的過分了。她皺著眉問:“擴招就擴了我一個?”

鄭羽蒼依舊笑眯眯的:“同學,咱們擴招又不是沒有標準,那麼多人,就你最優秀嘛。”他說著,抽出一遝稿件和兩盤磁帶:“待會兒後麵兩節課不用去上了,讓廣播站的老同學帶你去熟悉一下機器和內容,今天上崗。”

陸晨曦就這樣被他那個令人如沐春風的笑迷惑,接過磁帶跟著一位師姐去了廣播站。

此間好戲散場,學生會眾人做鳥

獸散。鄭羽蒼覺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這麼漂亮一個女孩兒,每天下午放學回家吃頓飯再趕回學校上晚自習,又累又危險。現在好了,放學就去廣播站播廣播,一播播到晚自習上課前十分鍾,下了晚自習自己送她回家,又安全又省事兒。

2002年4月20日

陸晨曦覺得自己從出生到如今十幾年的黴運都集中出現在了這半年裏。

上學期進入學生會廣播站之後,她的生活節奏越發吊詭。每天下午放學她要留在學校播廣播,那位鄭姓學生會主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這麼閑,天天搬著板凳坐在廣播站門口一邊聽她播廣播一邊嗑瓜子。掐指算來,她進入到學生會以後唯一的好處就是每天下完自己都不用再獨自走那條暗巷——出於安全考慮,學生會成員組成一幫一小組,每天下晚自習男生要送女成員回家。雖然跟她結對子的是那位話癆鄭姓學生會主席,但有個話癆在一旁總比一個人走夜路強得多。

當然,倒黴的事情比享受到的福利要多。在那之後沒幾天,她發現自己的抽屜裏每天都會出現一張寫著短詩或歌詞的來曆不明的卡片,並隨卡附贈一瓶來曆不明的牛奶。作為一個一喝牛奶就會拉肚子的乳糖不耐症患者,她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並在思索無果後很不厚道的把牛奶送給了同桌。

寒假到來的時候,同桌胖了三圈。

事情到此為止還則罷了,然則寒假第一天,乳業公司的小哥就敲開了她家的門,搞了半輩子教育工作的父母看她的眼神也警覺起來,於是她陷入了三兩天被教育一次思想的循環,為了讓她沒時間早戀,父母還給她報了奧數班。

開學之後,牛奶沒停,奧數班也沒停。這個周末,奧數老師不負所望的生病了,她卻被告知學生會成員集體春遊,強製參加。

終於有一天可以睡懶覺,卻要陪著一幫人滿山跑,而且還是在漫山遍野的花開燦爛的春天!

花粉過敏的她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但哪知鄭羽蒼往日裏被瓜子醜化的可憎的麵目,今天更是格外的可憎,帶路的時候盡挑著花多的地方走。她一路盡量低調的打噴嚏抓癢癢,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往生了。

好不容易受完了這一天的罪,終於到了回家的時候,哪知道鄭主席卻把她叫過去,很莊重的遞給她一束野花:

“晨曦,我送你的牛奶你喝了嗎?”

“做我女朋友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陸晨曦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跟他有多大仇,但天地良心,如果不是忙著打噴嚏抓癢癢,她真很想一腳踢死他!

2002年9月13日

鄭羽蒼快氣瘋了。

他們班和陸晨曦班級的體育課向來一起上,這正是他正大光明偷窺她的好時機,但他實在沒想到今天會窺到她班上的體育委員極其

自然的把校服外套和礦泉水瓶遞給她的一幕。

他卯足了力氣追了她小半年,追的全校師生連同自己老爹都知道了,她說不想耽誤學習,談戀愛要等到大學之後再說,他可以理解,也可以等,但現在她卻跟別的男生眉目傳情?

她不是好學生嗎?她不是不撒謊嗎?她的拒絕是因為不想耽誤學習?還是單純的不想跟自己在一起?

問題想到這裏,他心裏那股火兒瞬間就收不住了。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走進內場從別人手裏截過籃球,挑釁的瞪了那個怎麼看怎麼欠揍的體育委員一眼。

醋在心頭的男生心眼兒都比針孔大不了多少。一節體育課結束,他虐完體育委員,心裏爽多了,但臉上還是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沉著臉把籃球拋向對方,頗為不屑的拋下一句:“不過如此。”

“明明是你們犯規。”

那男生沒說什麼,倒是陸晨曦蹲在一旁,小臉紅撲撲的,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點沙啞,想來情緒激動所致:“走步一次,打手兩次。我們班才沒輸呢。”

剛消下去那點心火被這一句話勾的又大了起來。他看著她,隻想好好跟她吵一架,問問她到底看上那個二愣子體育委員哪一點。可看著她一雙眼睛紅紅的,像是有些不舒服,他把那股火兒又壓了回去。但要他再厚著臉皮去對她噓寒問暖,他卻也做不到了。

他冷著張臉離開了操場,正大光明的

翹了後兩節課學生會的例會,找了家網吧“殺人”泄憤。

兩個小時後,網吧裏的人卻越來越多,他抬手看表,發現已經到了放學時間。他退掉機子在街上走著,卻沒來由的又想起她來。

這周一她生病請了一天假,連帶這幾天也是一幅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明天就是周末,她應該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吧?如果下周她的病再不好必須強行送醫,最次也要扭送到醫務室去掛水。

他在心裏勾畫了一下將她強行送醫的具體行動步驟,再想想如果自己非要把她報到醫院她會說些什麼,忽然就笑出聲來。一旁的路人和同學用詫異的眼光看著他,他這才停住了笑,看了眼四周的景物,發現這是去陸晨曦家的路。

想到她今天下午體育課上的表現,他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周一的時候要不要再理她還是另一碼事,強行送醫的事自然也要再議。

不過……她人呢?怎麼沒看到她?她走在前麵?或許現在已經到家了?

管她的,說不定人家有體育委員護送,兩個人並排走,一路聊一路笑,正在心裏祈禱他不要來打擾。

他在心裏這樣暗搓搓的腹誹著,轉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身後天邊的積雨雲緩緩的向頭頂移動,純白色的一大團,看起來像是帶著棉花一樣的柔軟觸感,跟對麵淡金色的夕陽形成強烈的對比。

陸晨曦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是一片漆黑。

下午她實

在有些撐不住,沒有參加學生會的例會,提前到了廣播站想等著放學鈴聲想起的時候直接開播,順便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打個盹。

她有一瞬間的發愣,而後想起了自己是在哪裏,心裏一陣發涼:她睡著了,今天的校園廣播開了天窗。

明天怎麼跟老師解釋,怎麼跟同學解釋?

她摸摸索索的從排成一排的椅子上坐起來,伸手摸到牆上的開關,按了一下,沒反應,又是一下,還是沒反應。她定了定神,又按了兩下,還是沒有反應。

今晚沒有月亮,她一絲亮光也看不到。四周除了晚風吹過窗外時嗚嗚的悲鳴外,沒有一絲其他的聲響。

學校停電了?

可是總要有點聲音吧?三中的晚自習,是即便所有人都點著蠟燭也要進行的,同學們呢?鄭羽蒼呢?

她一點點的捋順著自己的思路:今天是星期四,學校裏一定有人,否則……

等等!

下午第二節體育課,明明是周五的課表啊!

她心裏一緊,漸漸的意識到了什麼。

自己周一缺課,記錯了日子?

所以……明天是周六?現在整個學校就隻剩下她自己?

一瞬間,那些平日裏同學閑談間滿麵神秘的講過的校園傳說像是全部具化成一楨楨圖象,衝進了她的大腦。

水房裏半夜自動打開的水龍頭,晚上的廁所經常傳來女生的嗚咽,教室裏忽明忽滅的燈光,學校天台上因壓力過大縱身跳下的學生……

還有…

…還有廣播室裏上吊自殺的學姐。

她似乎真的能看到自己的麵前垂著一雙腳,腳上是白色的球鞋,再往上是一雙穿著校服細瘦的腿,再向上就是那垂到胸口的長頭發,以及那流滿鮮血的臉和那張臉上瞪著自己的眼睛。

她深吸了口氣,那種被環境催生出的恐懼再也壓抑不住,順著發燙的眼眶溢了出來。

她躲在牆角裏蜷縮著膝蓋降頭埋起來,這樣狹窄的空間和角度似乎讓她感到一絲心安。她靠著牆壁,覺得自己漸漸適應了這樣的黑暗和恐懼,心髒的跳動漸漸平緩下來。

鄭羽蒼……他如果知道自己沒有回家,一定會找她的。

可是今天體育課後她就沒見過他,就連去學生會請假的時候也沒看到他。

大概不會有人來找她的,因為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裏。

她擦幹了眼淚,正在想著如何自救,就聽見隱隱一聲“嘭”的巨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本能的又縮回去,心跳不知不覺的又開始加速。

那聲響沒停,一聲,兩聲,三聲,然後是巨大的“嘩啦”聲,像是大塊玻璃碎掉的聲音,而後又是那樣的巨響,一聲,兩聲,緊接著又是“嘩”的一聲。

是誰在砸玻璃?有人來學校偷東西嗎?如果他們發現了我,會放過我嗎?他們會殺了我嗎?

腦子極速運轉著,她聽到那從無到有漸近的腳步聲,那聲音似乎來到了自己的樓層,正在朝著廣播

室靠近。她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跳到了喉嚨口,趕忙捂著自己的口鼻,想盡量讓自己做到連呼吸都沒有聲音,就聽見外麵的腳步停在了自己門前:

“晨曦,你在裏麵嗎?”

她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趕忙應道:“鄭羽蒼,你可算來了!”

“你別哭。”外麵的人像是鬆了口氣,扭了扭門的把手,用一種安撫的語氣問到:“你試試門能不能打開?別害怕,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摸索著走到門邊,一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眶,可那重新湧出來的眼淚像是怎麼擦也擦不幹一樣。木門打開時“吱呀”的聲響響在走廊裏,像是恐怖電影裏的音效,一隻手鉗上她的肩膀將她向前拉去,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嚇壞了吧?我來晚了,對不起。”他的手掌在她背後一下下的輕拍著,然後拉著她的手走向樓梯口:“怎麼不自己開門?”

她前所未有的乖順,回答時喃喃的聲調襯著沙啞的鼻音,顯出一種別樣的委屈:“……我……我剛睡醒……”這樣的回答顯然有些丟臉,她撇過頭去:“你怎麼來了?”

“我去你家說有份報告要問你拿,你爸媽說你沒回來。我就回來找找看。”他輕描淡寫的說著,似乎歎了口氣,鬆開她的手蹲到她身前將她背了起來:“下次生病就在家休息。知道嗎?”

她嗯了一聲,乖乖的趴在他背上。

穿過一樓大廳那兩扇被敲碎的玻

璃門,校園甬道旁的樹木招搖著枯黃的樹葉。沒有月光的晚上,狂亂的秋風,搖曳的樹影,樹影下幽深的步道,一切明明是陰森的景致,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她的眼睛從睫毛下悄悄的描繪他的側臉,覺得兩人的心跳隨著他的腳步一下下切實的重疊著,越來越劇烈。

2003年3月1日

鄭羽蒼一雙眼睛在高二年級的成績榜單上來回巡視。他對自己努力了半年的成果把握並不是很大,在心裏掂量了一下,還是從榜單的最後一名漸漸的往前搜尋,半晌之後,終於在年級前一百名的範圍內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韓愈先生誠不坑我!

然而還沒等他歡欣鼓舞的找陸晨曦訴說革命成功的欣喜,就被截住了。

外號貧尼的班主任一看見他,眼中“噌”的閃過一道精光,一伸胳膊,揪著他的後脖領子的將其拖進辦公室:“說吧,抄了誰的。”

“嘖,老師你這是人品攻擊啊!”

貧尼不吃他那一套:“少廢話!咱們年級一共360人,上學期期末考試你還340名,這學期就100名以內了?”

“我這學期期中考試已經在251名了!”

貧尼一瞪眼:“少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說,抄了誰的!”

“貧尼,您這麼說就不對了啊。咱們按成績分考場,我們考場我坐第一個,剩下的還不如我呢,我抄他們的能抄

進前一百?”鄭羽蒼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委屈指數開了三次方的竇娥:“而且我這學期什麼精神狀態您也不是不知道,上課記下課學,您居然說我抄!”

貧尼被他這有理有據的伸冤說的有些動搖,狐疑的看著他:“是比以前強了點兒,但你每天晚上不是還送一班那個小班長回家麼?”

“那能不送麼!”鄭羽蒼並不怎麼怕貧尼,於是梗著脖子據理力爭:“好好學習是為了跟她談戀愛,那肯定是把她擺在學習前麵,咱不能本末倒置啊!”

陸晨曦敲門的時候,正好碰上這麼個局麵。

辦公室裏所有的老師都齊刷刷的看向她,倪老師桌前罰站的鄭羽蒼笑眯眯的衝她揮手打了個招呼。

她有些莫名其妙,走到自己班主任麵前:“白老師,咱們班應到42人實到40人,顧淼和趙銘戈病假……”

隔壁辦公桌的倪老師說:“……你仔細說說什麼情況。”

“咳,貧老師,事情是這樣的。”鄭羽蒼清了清嗓子,表情剛正的跟少先隊員似的:“我喜歡的姑娘告訴我,想跟她談戀愛得等她高中畢業上了大學再說。你看我想跟她談戀愛總得考到她的大學去吧……您看我這黑眼圈兒,都是熬夜背偉大曆史意義和文言文背出來的啊!”

白老師一臉高深的點了點頭:“……考勤本兒放這兒吧。”

陸晨曦站在那兒,很想一頭磕死在桌子上。

當初拒絕他的時候,

她抱的是兩手打算:談戀愛的事等高中畢業後再說,反正他也是要出國的;他要是不同意,她也徹底落得個痛快。可她哪兒知道,這個二百五居然就這麼當著年級組所有老師的麵兒給抖了出來!

她頂著張大紅臉,費盡千辛萬苦壓製住一腳踢死他的衝動,就聽到白老師說:“……這事兒你怎麼看?”

她咬牙切齒:“不!要!臉!”

鄭羽蒼似乎打了個激靈:“……背誦偉大曆史意義能讓我們了解祖先創造的燦爛文化……”

白老師輕咳了一聲,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顧淼和趙銘戈是請病假,倒不至於說是不要臉。那個,快上課了,你先回去吧。”

她衝老師鞠了個躬,逃也似的出了辦公室,隱隱聽見白老師的聲音在身後想起來:“鄭羽蒼啊,陸晨曦可是要考麓林師範的,985重點大學,你這才年級一百名,嘖嘖,懸啊。”

那一刻,她在心裏默默發誓:

鄭羽蒼,再理你我就跟你姓!

2004年6月8日

陸晨曦忍著額頭冒出來的汗珠,集中精神想要讓眼前答題卡的選項變的清晰起來,但試了幾次,終究是徒勞。

這是最後一科,怎麼能出錯呢?

小腹的絞痛比剛剛還要嚴重,她在心裏暗自鼓著勁,腦子裏想起的卻是誌願表上交前的那個下午。

即將徹底從沒完沒了的複習和背重點中解脫出來,明明該覺得解脫,但畢竟大學裏是個什

麼樣,誰都沒試過;現在交好的同學會不會再見麵,誰都不知道。

那天她一個人坐在教室裏,似乎陷入了一個越想越迷茫的死循環,等到徹底回過神來,鄭羽蒼已經在一旁坐了不知道多久,正撐著頭看著她。

他們會分開,各自有各自的將來和前程。這個人陪伴了她三年,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真的感謝過他,然而在即將分道揚鑣的時候,她才感受到那種恐懼和難過。

無論是像當年那樣趴在他背上走出那片黑暗,還是像現在這樣隻是在夕陽下相對靜坐,隻要是和他,就很足夠了。

她忽然覺得那些剛剛還有些若隱若現的難過,忽然在一瞬間具象起來。心像被蟄了一下,她卻笑著問他:“怎麼了?”

他臉上揚起一貫的笑:“晨曦,你的誌願表填好了嗎?”

“填好了。”她也笑:“鄭羽蒼,謝……”

“這個吧?嘿,還真是。”他卻沒聽她繼續說下去,伸手把她桌上的誌願表拿起來:“填好了借我抄一下。”

她看著他不由分說的將自己的誌願表拿走,認認真真的抄寫著,忽然覺得有些鼻酸:“鄭羽蒼,你幹嘛?”

“我爸說如果我真能考上麓林師大,可以不出國。”他沒抬頭,答的極其自然,語氣裏卻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晨曦,我說過要跟你在一起,我說過的話從不食言。至少對你,永遠不會。”

眼前的答題卡越來越模糊,陸晨曦

覺得,自己之前的十九年裏,似乎從來沒有這麼無力過。

她能明確的感覺到小腹右邊像是有一把生滿鐵鏽的刀在體內不停翻攪著,每劃過一處,皮肉裂開的刺痛和撕扯的鈍痛都纏在一起。

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她想,千萬要堅持住,畢竟他那麼認真。

再睜開眼的時候四周是暗著的,似乎是入了夜,她在腦子裏將之前的畫麵過了一遍,掃一眼四周的陳設,心裏一陣發涼。

她記得自己在考場上暈倒了,而這裏是醫院。

自己連卷子都沒答完就被送進了醫院。

四周是全然的寂靜,雪白的牆壁和床單被窗外透進的月光渲染成暗藍色。右邊的小腹有些火辣辣的疼,手指摸上去,那裏蓋著一塊厚厚的紗布。她掙紮下了床,感覺紗布下的火熱似乎又重了幾分,卻還是扶著牆壁一步步的向門口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