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 於文倩23歲的生日將至。
她興致勃勃地打開淘寶，將心儀的小裙子項鏈耳環通通加入購物車, 然後打開手機短信, 查看了一下賬戶餘額，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哭唧唧地在購物車裏刪刪減減, 從十幾大項刪減到隻剩3個。
太虐了, 人民教師的工資太虐了！
還好她當初沒有失去理智到勇闖大城市，照她花錢如流水的速度, 在渝州不愁吃不愁住也能月光, 去到房租動輒幾千的大城市, 她不得睡橋底？
她截圖發了朋友圈, 一個是未刪減前的長圖, 一個是刪減後的短圖, 配文：[月光族不配過生日！]
生日這天，她與穆莎先去搓了一頓大餐，吃飽喝足後開著小電驢回家, 路過門衛室, 被保安叫住：“哎, 有你的快遞！”
她去門衛室領快遞的次數多了, 整個園區的保安都認識她, 於文倩停住車, 單腳撐在地上, 笑嘻嘻道：“你幫我拿過來吧，謝謝！”
往常也就隨手一遞的事兒，這回那保安卻說：“太大了, 我估計你得把車停好了再來一趟。”
於文倩知道她那3樣, 無非就是衣服和項鏈，無論先到哪一個，都不會讓人發出“太大了”的評價，她當下疑惑，在旁邊停了車，就想瞅瞅到底有多大。
一個60*50cm的大箱子呈現在眼前，於文倩傻眼了，好家夥，這
麼大！
“不僅大，還怪沉的嘞。”保安站在旁邊，“你這買的什麼東西啊？”
“……衣服？”於文倩上前瞅了瞅收件人，確實是她的手機尾號和姓名，但是寄件人卻是空白的。
“這麼大的衣服，婚紗啊，你要結婚了？”
“那不能，我連男朋友都還沒有呢。”於文倩推了推箱子，確實挺沉，突然想到有一種可能，笑了笑，“我先把車子停好再來拿。”
把小電驢停進車庫，借了保安室的一個輛小推車，在保安的幫助下，將箱子運到了家裏，於文倩馬上拿起手機發了一條微信：[親親我的小寶貝，生日禮物收到啦]
不一會兒，秋冉回了信息：[你收到啦？嘿嘿]
秋冉：[我都沒有寫姓名，這你都能猜到]
於文倩：[那當然，這麼愛我的隻有你了！]
於文倩：[你現在身體怎麼樣？待產期確定了嗎？]
秋冉：[七月中旬吧，到時候滿月酒過來看看小可愛，機票報銷！]
於文倩：[大哭.jpg]
於文倩：[你太體恤人民教師了！愛你愛你！]
笑容滿麵地聊了會兒微信，於文倩這才去找剪刀把包裹拆開，全是她截圖發到朋友圈的商品，不愧是她閨蜜啊，能想到通過這個方式給她驚喜，她立馬拍了個照片，給秋冉發過去。
秋冉：[？]
於文倩：[？]
秋冉：[這不是我的包裹]
於文倩：[？？]
秋冉：[我送的是A家的一個包包]
於文倩：[？？？？？]
秋冉：[哈哈哈哈哈]
秋冉：[小倩，你該不會有桃花運了吧？]
於文倩將身邊人都想了一遍，沒逮著可疑目標。
教書育人這個工作，激情都放在青春躁動的學生身上，她還是班主任，一天生下來的氣足以毀天滅地，與之相對的，在自己的事情上便清心寡欲，見著性別為男的同事，除非帥到慘絕人寰，否則都不會有多餘的想法。
會是誰呢？
她想到曾經發布的朋友圈，眼下隻能去朋友圈撈人，她將照片發到朋友圈，配文：[這是哪位活菩薩顯靈了？]
秋冉秒接評論：[見證愛情\/哇奧\/]
各種或好奇或瞎起哄的評論接踵而至，私信調侃也來了不少，但活菩薩到她睡覺前都沒有現身。
半夜醒來去廁所，重新鑽進被窩後，她慣性拿起手機瞄一眼，看見萬橋的留言。
萬橋：[雙手抱胸.jpg]
萬橋：[活菩薩不敢當，叫聲哥哥就行]
萬橋：[生日快樂]
於文倩瞬間清醒，禮物竟然是萬橋寄的！
不怪她沒想到他身上去，他們的聊天記錄停留在收到簽名照那天。
從他的朋友圈來看，他總是很忙，朋友圈動態上午的定位還在北方，晚上就可能飛到南方，怎麼會有空關注到她發了什麼。
而且禮物不是分批寄過來，而是統一集中在一個箱子裏，有一個集中收取然後寄出的過程，這需要一定的時間和耐心，而這兩
樣東西對於他這種大忙人來說比金子還要珍貴。
她火速回複信息：[這是你送的？！]
沒想到對話框上方立刻顯示正在輸入中，於文倩抬頭看時間，淩晨4點！他是睡醒了，還是這個點還沒躺下！
萬橋：[快叫哥哥]
心裏頭又暖又漲，於文倩靠坐在床頭，雙手握緊手機，將頭埋在膝上，好一會兒才平複情緒，回複：[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你費心了]
緊接著又打了一行字：[你是睡醒了嗎？]
萬橋：[在盯一個拍攝，還沒睡]
這麼辛苦。
於文倩咬了咬唇，想多聊一會兒，又怕打擾他工作，思來想去，打了一行幹巴巴的字：[那我不打擾你工作啦，你工作日夜顛倒，平時多注意休息]
萬橋：[叫哥哥，要語音]
於文倩忍俊不禁。
在感動和羞恥互相拉鋸半分鍾後，她摁著手機屏幕的話筒，氣勢如虹地喊一聲：“哥哥！”
萬橋：[……]
萬橋：[差點以為我們在拜把子]
於文倩卷著被子翻來覆去地滾，傻笑半天。
手機瑩白的亮光將她的臉點亮，她笑著笑著，笑容隨著手機屏幕的亮光一起凋落。
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她的手指停在輸入框上猶豫很久，打字：[為什麼要送我這些禮物呀？]
消息發送，她的心小鹿亂撞，寂靜的深夜，她的耳膜聽見了自己燥亂的心跳聲，一分鍾過去，兩分鍾過去，那邊遲遲沒有動靜，甚至連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都沒有。
她心慌意亂，趕在三分鍾時限撤回了消息。
成年人，要學會自己找台階下。
大約半分鍾後。
萬橋：[？]
萬橋：[你撤回了什麼？]
萬橋：[我剛才離開了一會兒]
於文倩勉強地笑了笑，盡管對方看不見，她打字：[發錯表情包了]
於文倩：[晚安啦，我要睡了]
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提及，包括秋冉後來追問，找到那位活菩薩了嗎，她也打馬虎眼兒搪塞了過去。
她理不清這其中的邏輯，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她與萬橋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跟不上他的步伐。
她嚐試過力所不能及的事，比如在擅長文科的情況下，為了虛無縹緲的暗戀選擇了理科；比如在得知殷銘宇與湯樂萱分手的時候，不自量力地告了白，成為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備胎。
她認清了，或許她這一生注定沒有什麼驚豔的色彩，隻是這渝州城裏最普通平凡的一份子，踏踏實實，才能平平安安。
*
八月盛夏，秋冉生下的小寶貝橙橙滿月，於文倩飛去京市祝賀。
一路上，心情起伏不定，她知道，她想借著這名正言順的理由見見他。
一場極具奢華的宴會，隻在各種媒體新聞中聽過見過的社會名流齊聚，於文倩左顧右盼，沒有看見萬橋的身影，在宴會即將結束的時候，她才按捺不住疑惑，問秋冉：“好像一直沒看見
萬橋學長？”
“彭思茵在英國出個街拍，他跟過去了。”秋冉將咿咿呀呀叫喚的橙橙交到鬱琛懷中，揉著抱酸的胳膊，“你怎麼突然問起他？”
於文倩才意識到，在秋冉眼中，他們隻是見過兩麵的關係，她不知道他們在今年有過來往，這一問，險些暴露了自己想要見他的心思。
“哦，每次都能看見他在鬱琛學長旁邊，今天沒見著人。”於文倩故作淡定。
秋冉今天很忙，這麼大的場麵要應付，沒注意到她表情露出來的一絲不自然。
她在回程的飛機上，看著窗外浩瀚的雲海，心想，看吧，他在送生日禮物的時候，完全沒有別的想法，他可能是無意間刷到了她的朋友圈，大發慈悲做了一次活菩薩。
隻是她自己有非分之想，才讓這件事多一點點粉色泡泡。
把這個人情還上，從此兩不相欠吧。
她去查萬橋的生日，百度百科和個人微博均顯示是2月2日，她愣住，那不就是今年除夕夜這天？
他在生日的時候，一個人出來瞎逛？吃麻辣燙？送她回家？
公眾人物公布出來的生日，與真實生日有可能是不一樣的，她馬上去翻萬橋的朋友圈，發現她在今年的2月2日並沒有發任何動態，但是在去年的這一天，他發了一個月亮的圖片，配文字：[31]。
31歲。這張圖片下麵，隻有一個秋冉的點讚。
朋友圈的機製，讓她看不見非共同好友的
點讚或評論，或許這條朋友圈下麵有無數名流表達了祝賀，但是在於文倩的視角裏，他如此孤單。
她清楚秋冉的性格，平日裏連誇誇彈幕都很少看，更別說無緣無故去點讚一張意味不明的圖片，由此得知，這個動態有特殊的意義，這一天就是萬橋的生日。
眼眶莫名其妙地漲熱起來，她明白，去同情一個功成名就的人這件事讓自己顯得很可笑，或許更多是她自作多情，但這一刻，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過去、苦難、孤單，想透過他神采飛揚的麵龐，看到最真實的他。
*
期末考試結束，師生均迎來寒假。
鄰居家一個同齡的姐姐在1月份舉辦婚宴，婁鶯帶著於文倩參加完婚禮之後，回程的路上，看她的眼神不太對勁兒。
“倩倩啊，你去年除夕說要抓回家的男朋友，這都一年了，抓到了嗎？”
於文倩心裏一緊，想著這才畢業多久啊，這催婚的進度是不是有點過快了？
“媽，你別總是攀比，別氣傷著你自己個兒。”
婁鶯看女兒油鹽不進那樣，本來不算著急，眼下忍不住犯嘀咕：“你看著同齡人陸續成家，你就沒什麼想法？”
“那有想法還得了？”於文倩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挨了一個結實的大白眼。
今年的2月2日不是除夕，是大年初三。
隨著日子的臨近，她也愈發躊躇，終於在大年初三的下午，故作輕鬆地給萬橋發了一個信息：“
哎，晚上出來逛夜市嗎？”
許是手機就在手邊，萬橋的信息很快發過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