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一早被娘叫醒的時候,窗子外麵還是黑天。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覺得身下的床硌得慌,厚重的被褥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鼻間縈繞著隱隱的土腥氣。

“玉槿!”她下意識地喊出了貼身侍女的名字。

話一出口,她忽地清醒過來。

這裏,並不是椒寧殿。

她已經重生了。

她不再是椒寧殿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後阮玉瀾,而是江陽縣朱屠戶家的小娘子朱桃花。

“桃花,你爹今個要殺豬,你和娘去搭把手。”微弱的燭火跳動著,映著娘消瘦白皙的麵龐。

她爹朱大海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殺豬匠,殺豬都是一刀斃命,從不出第二刀,所以人送外號朱一刀。

朱大海在菜市賃了幾個攤位賣豬肉,家中光景倒也過得去。

一早爹帶幾個夥計宰了一腔大肥豬,娘就帶著桃花煮上豬血,再弄個酸菜辣椒炒鮮肉豬雜的早飯。

朱大海和幾個夥計吃了,幾人抬著豬肉便出攤去了。

妹妹月牙此時才睡醒,娘吩咐月牙給二娘端碗早飯去。

月牙撅著嘴巴,磨磨蹭蹭地不樂意。

桃花接過碗,走到隔壁新蓋的三間大瓦房前,咚咚地敲門。

裏麵隻傳來模模糊糊的咒罵聲。

桃花等了一會,見沒人開門,端了飯掉頭走了。

臨近晌午,桃花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荷包,準備去生火做飯。

隻聽得一個尖銳的女聲高聲叫罵。

“人都死光了嗎?這日頭都多高了,誰家還這麼冷鍋冷灶的?”

“我這進門才幾日,就上趕子欺負起來了!真當老娘是好惹的!”

桃花透過碧紗窗望見爹新娶的呂娘子氣勢洶洶地走進院子,屋內娘的咳嗽聲又重了些。

一進院子,呂娘子忙不迭地捂住鼻子,一對描畫精致的柳葉眉擰在一起。

地麵汪著幾攤血水,是早上殺豬留下來的。

呂娘子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伸長脖子,尖聲喊道:“朱月牙,你這個死丫頭,別裝死,等你爹回來我讓他打死你!”

月牙蹭地站起來,跑出門外,叉著腰跳腳道:“你憑啥讓我爹打死我?想吃飯自己不會做嗎,誰是你家使喚丫頭呢!寡婦夢毬--盡想好事哩!”

“你這小兔崽子,看我不擰爛你的嘴!”呂娘子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平生最恨別人笑話她是寡婦。

呂娘子卷起袖子便奔過來抓月牙。

月牙人小機靈,隻繞著院子團團轉,呂娘子既想抓打月牙,又怕自己新做的繡鞋和羅裙沾上血水,隻得手攥著裙擺一蹦一跳地滿院子追。

桃花站在門沿子邊看著兩人追打,心中有些憋悶。

二娘仗著爹的偏愛,占了東邊新蓋的房子,卻依舊心有不甘,時不時找茬鬧上一場,不過是看娘身子不好,存心添堵而已。

前世她也確實氣死了娘,如願做了爹的正頭娘子。

桃花眉頭微皺:“月牙,快進來,日頭曬人,仔細別中暑氣了!”

月牙笑嘻嘻地拍手跑了過來,嘴裏還念叨著:“風吹楊柳飄飄,狗熊學我跳跳,我伸腿,它踢腳,我拍手,它跳跳!”

呂娘子氣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二娘自打進門,沒事就找茬子來鬧,落入外人眼中,還道是我爹寵妾滅妻呢!”桃花繃著小臉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