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 章 珍姐姐的婚事(1 / 2)

多多的姥姥是個沒牙的老太太,她臉上黑花花的斑讓我感覺到衰老是件頂可怕的事,但她笑起來的樣子又能讓我掃除一切陰霾懈下防備。她的姥爺身量很高,看起來懈懈鬆鬆的,喜歡睡在躺椅上聽收音機裏吚吚呀呀的戲曲,有時候興致來了還能跟著唱上一段。

我進了多多的房間,像是走進了暗室,窗戶上糊滿了發黃的油紙,開了燈我才看出這房間的心酸。一張小床孤零零地橫在房間裏,床尾擺著一個簡單小巧的箱子,那就是多多的“衣櫃”了,床邊有張書案,我被案幾上的“喇叭”吸住了眼睛,我走近了低頭去看它說:“你這喇叭我見過,我大妮姐出嫁的時候戲班子吹過。”

多多大概在笑我傻,她笑夠了才道:“這可不是喇叭,這是嗩呐。”

“嗩呐。噢,我知道了它叫嗩呐。”我眼中迸出驚奇的光:“你還會吹這個?”

多多眼睛斜睨了一眼門外,附在我耳邊悄悄道:“我爸媽是鄉村嗩呐戲班子的,專門去趕婚喪嫁娶,我姥姥不喜歡,她老覺得不正經。”老一輩的人思想陳舊,一向喜歡正派體麵的職業,縱使端不起鐵飯碗,辛勤耕種,不辭辛勞,雖不能大富大貴也不至於活的饑寒勞苦,在她們眼中吹拉彈唱,琴棋書畫,多是磋磨光陰無用功,小縣城裏與之有關的娛樂場所頻頻傳出色料新聞,但凡提到這些,老人的臉像是親眼看見了汙糟似的,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那你喜歡嗎?”我問。

她拿起那把檀木杆黃銅碗被磨到發亮黑沉的嗩呐,慢條斯理地走到床邊屈腿坐下,手掌撫著並未言語,許久才聽她開口:“喜歡也沒用,以後誰閑著去聽嗩呐呀!曖!我姥姥說學習好了才是硬道理,像我爸媽帶著我大姐,搭個台子唱首歌來點雜技絕活,一晚上下來也就掙點手藝費,辛苦討飯吃的,若是遇到夏天總也還能熬過去,最難受的就是冬天,穿著短衣薄裙站台上獻藝,我大姐那一身病就是給凍出來的。”

這番想法我不能苟同,最是反感家長總是要拿學習為說辭的借口,便反駁道:“也不是人人都學習好啊!我家那邊那個拾大糞撿狗屎的也沒想過有一天能靠這個發家致富吧!管什麼以後,誰能料定你會有多大的本事呢?”

她眼睛亮亮的像是沁了一眸星光,聳起肩膀醃唇羞赧道:“那我偷偷帶出去,吹給你聽。”

就這樣我成了多多第一個聽眾,我雖對其知之甚少但也不妨聽出好惡來,多多的老師本就是三腳貓的功夫,學藝到她這,就囫圇了個,談不上震撼悅耳,大抵也聽得出曲目,無非是些簡單的兒歌,但對我來說這已是多才多藝了,我羨慕也驚奇。

這幾日,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河道裏湧滿了人群。男人們赤膊上陣隻穿了短褲下餃子似的紛紛投入河中,婦女們含蓄的多,通常包嚴了身體在窄橋的另一邊淺水區躍躍欲試,像我這樣大的孩子也不在少數,像珍姐姐那般大的女孩子是絕無僅有的,別說姑姑管教嚴格,就是珍姐姐自己也不屑到此處來,這滿池子的醃臢爺們任誰看了怕是會長針眼吧!

岸上偶有過路的行人,走軍步一樣,

這條河胃口大得很,它站在這裏張著大嘴不知吞噬了多少鮮活的生命,我眯著眼睛看到落日站在水麵上羞紅了臉,染盡了半邊江水。新的夏天到來人們好像忘記了那些悲痛的慘烈,他們急需一具新鮮的屍體給他們敲一記警鍾。

曹平曹波歡脫的像黑亮亮的泥鰍,一跳了水就噔噔噔的遊遠了,姑夫在一旁大喊大叫,警示他們莫要進入深水區。過了一會兒,兩人遊了回來,看我還在岸上坐著,笑嘻嘻地喊:“來呀!下水呀!”我抱著膝蓋拚命搖頭。我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我對水有不可言狀的恐懼,這種恐懼使我在麵對它的時候變得膽小如鼠,仿佛它立即要把我整個的吞了下去,沉重的窒息感捏緊了我的口鼻,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命了!他們朝我啐唾沫,試圖以這種方式激怒我,讓我追上去,我知道他們憋著壞呢?於是站起來又往岸上移了幾步,作勢要到他們夠不著的地方,這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