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回(1 / 3)

一年之中總要熱上大半年的廣州府在中秋過後終於不再整日驕陽似火,也迎來了最舒適宜人的季節,在北方已經漸漸需要早晚添衣加被的九月裏,仍能讓人衣著單薄的享受暖日與徐徐秋風。花兒依然嬌豔,樹木依然茂盛,這便是身在南國才有的福利了。

「四少爺,大少爺那邊來信了。」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畢恭畢敬的將手中信封雙手遞到正坐於躺椅之上的主子麵前。

一隻白淨修長的手懶洋洋的接過,拆開看了一眼,「不必理會。」低沉的聲音雖沒有什麼力道,可語氣中威嚴的氣勢卻不容任何人忽視。

「這...」立在一旁的年輕人為難的應了一聲,盡管他不知道信上內容是什麼,但光看主子的神情也能猜個大概,一定又是大少爺那邊要求四少爺做什麼事了,可主子沒興趣配合,「但大少爺那邊該如何交代?」府裏上上下下沒有人可以不聽大主子的話,這才是他最為難的地方。

「我回信給他就是。」躺椅上的人不以為意的說。

「可若非已經走了。」若非便是大少爺身邊的親信之一,遠從金陵把信送到之後卻一刻不停轉身離開,甚至不等四少爺的回話。

一對濃眉微蹙,「大哥這是何意?」擺明了不準他拒絕嗎?

通常而言,兄弟之間大的管小的,小的不聽大的都是尋常之事,可發生在顏家四少爺顏柏昶身上就不是那麼尋常了。這全因他自出娘胎起就帶在身上的心疾所致。顏府其他六位少爺個個身強體壯,包括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麵出生的孿生弟弟,唯獨他不幸遺傳到了母親家族的體弱多病,因此從小到大全家上下都不曾要求過他任何事。他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活著,這也是為什麼隻有他從小就住在廣州舅舅家的原因,因為冬天是最易發病的季節,而金陵的寒冷會讓他離鬼門關更近。

「四少爺,大少爺如此恐怕是另有深意,您不妨先順著他的意思,看看...」

「不。」毫不猶豫的拒絕。「我沒有精力去應付什麼秋夜宴。」

「可是...」

「我身子都這個樣兒了還指望我做什麼?」

「但那是...」

「閉嘴,少爺我要休息了。」說完,躺椅上的人真的就兩眼一合給他來了個眼不見為淨。隻留下一旁的人像根沒人要的木樁子似的立在那裏。

每次遇到不想做的事情主子就拿自己的身子說話,也不想想多年的精心調理下來他早已不若小時候那般動不動就發作了,否則又怎麼可能時不時就避開耳目偷偷上外麵去遊湖逛街,不照樣好好的嘛。說到底,他這樣不情不願還不是為了躲開那一位。

你問我哪一位?這說來就話長了。

話說廣州府有兩戶不分軒輊的名門世家,一個是幾代為官備受朝廷重用的林家,一個是田產無數大富大貴的顧家,雖說常常被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綁在一起閑磕牙,但正如兩家分立在城內一南一北那般其實從未有過什麼實質上的交集,直到兩年前這個情況才真正出現了變化。

「林家向顧家求親?不會吧!」既然是門當戶對的兩大世家,為何聽到這樣的傳聞市井小民們會如此詫異呢?

「林家如此家大業大怎肯讓家中獨子娶個庶出的妻子?」這就是讓人疑惑的地方。眾所周知林家隻得一位嫡出大公子,其他都是小姐,而顧家那邊又恰恰相反,大夫人生的都是兒子,兩位小姐卻是偏房所出,這對不上啊。

「我就說你們消息不夠靈通吧,什麼林家公子,是林家代顏家四少爺去求親才對。」

「咦?是顏家四少?」

「對囖。」

「那就更不對啦。」

「哪裏又不對了?」

「顏家四少雖說等於是寄養在舅舅林家,可憑他特殊的身份在府裏可是比正牌林家少爺還尊貴的存在,他更不可能去娶顧家庶出的女兒了。」開玩笑,顏家誒,那個在商賈雲集的江南仍可富甲一方的金陵首富顏家誒,這消息一聽就不可信。

「喂喂喂,你們那是什麼臉?沒有確切的消息我可不會隨便亂傳。」這邊包打聽的尊嚴絕不容許被踐踏,忙紅著脖子不服道,「我可從來沒說顏四少要娶顧家庶出小姐喔。」

「切,那還能娶誰?」難不成娶顧家少爺啊?

「誰說顧家沒有嫡出大小姐了,顏四少要求親的對象正是那一位!」

原本還吵吵嚷嚷的一桌人像突然被點了啞穴一樣同時噤了聲,一個個像聽不懂廣州話似的盯著話音剛落的人,好半晌後才突然一起爆發出狂笑,「哈哈哈哈,我說老兄,你是上個月才搬來廣州府住的外地人嗎?這等離譜的傳言竟然也敢信?哈哈哈哈!」

而那個被嘲笑的對象除了氣得臉紅脖子粗和幹瞪眼之外,完全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回擊,「是,是啊,這怎麼可能嘛!」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剛說出的那番話了。

就算娶當今公主都不為過的顏家少爺是絕不可能求娶顧家大小姐的。

不是說顧家沒有嫡出千金嗎?

其實是有的。

誒?

不過有也等於沒有。

誒??

「大小姐,大小姐,老爺夫人找您去前廳呢。」廣州城南顧府裏,一個標致的小丫頭急急忙忙踩著小碎步跑到一處荷花池邊,焦急的對著池中喊道。

而正在池裏玩得不亦樂乎的顧家大小姐像沒聽到似的根本不作任何理會,隻是一個勁的指揮著同樣站在池中的其他下人幫她抓魚,「這邊這邊,那邊在那邊,哎呀我要的那隻小紅又跑掉了,你們是白癡嗎?快點快點!」

「大,大小姐,老爺夫人請您去前廳呀。」小丫頭壯著膽子又更大聲的說了一遍,兩隻手也焦急的攪扭在了一塊兒。

還是沒回應。

「大小姐!」一刻鍾後,小丫頭終於用一種視死如歸的氣勢吼出了三個字,死就死吧,不是這裏死也是那邊死,橫豎她是活不過今天了。

「你幹什麼啊?把我的魚都嚇跑了!」這次終於得到回應了,而接下來的結果也絕不會出人意料,「來人啊,打她二十個板子,再罰她今晚站在荷花池裏給我把魚一條條抓上來,明天我在池裏看到一條就打一下!」

這就是顧家大夫人唯一的女兒,一個被他們徹底寵壞根本不敢帶出去見客的顧家大小姐,顧盈心。

「人家玩得正在興頭上,幹什麼叫我來啊!」換好衣服氣呼呼衝進前廳,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下的顧盈心跺著腳嘟著嘴,說有多不高興就有多不高興。

而她的雙親,顧家老爺夫人則是圍在一旁輕聲細語的小心安撫著,「是有件天大的喜事才這麼急著叫你來啊,要不爹娘也舍不得吵你的。」

「什麼天大的喜事啦,又關我什麼事!」顧盈心邊說邊張著嘴讓乳娘喂著消暑的綠豆湯,一邊還動來動去把玩著手裏的一個九連環,要不是乳娘伺候了她十九年早已摸熟了她的習慣,這碗綠豆湯怕是九成九都要喂到她那身繡工精湛的絲裙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