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橘子(1 / 3)

東街街頭新開了家鮮果鋪,店主是個沒腦子的酒囊飯袋二世子,偏選在寒冬過半的臘月末開張。這下好了,鋪子開了張卻沒處進貨,隻能從江南高價購入應季水果,就連嶺南的荔枝都被千裏迢迢地拉回來,沒少費人力財力。

幾車的荔枝用雙層甕密封,一路小心護著來到了西京。飯袋世子興高采烈地衝過來,解開層層纏繞的紅繩掀開蓋子,結果被衝天的臭氣熏得當場暈死過去。被路過的郎中掐了老半天人中才緩過來,看著浩浩蕩蕩擺了半條街的荔枝罐子,飯袋世子當即便哭出了聲,抽著氣說定是這混亂的政局擋了他的財運。

這果然是個腦子不靈光的,敢在正街上議論朝政,明擺著的豬腦。

街正對麵的醫館台階上坐著一個乞丐模樣的人,瞎了一隻老眼,仍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出鬧劇。

“算命的,你搖什麼頭啊”,醫館的小廝探出頭來,對著台階上坐著的花白老頭問。

這老頭整天奇奇怪怪的,把算命鋪子擺在醫館裏不說,整天不在店裏坐著,卻跑到外麵的寒風中嗑瓜子。那一身亂七八糟像墩布條一樣的衣服,也不知道擋不擋風。

老頭兒把花白的胡子一捋,獨眼一眯,說到,“對麵哭天搶地的那個人啊,天生就沒有什麼好運氣,怕是投胎時把運氣用光了”

意思大概就是,他注定一事無成。

不過那世子也不算十足地蠢,現今大周的時局確實是混亂,混亂到西京——這個天子腳下的繁華之地,都已經到了脫韁的邊緣。

“就剩一隻眼睛,觀相還準不準啊——”,小廝一邊伸手扒拉在街邊晾曬的藥材,一邊揶揄到。

何舉有時候很討厭這個年輕人模糊的邊界感,他摸了摸左眼上的布條,扭頭看向那個小廝。“你可知我先師蕭度?”,說完,他十分驕傲地拔高了語調,“先師患眼疾之時,隔著紗簾就看出了先皇的帝王之相。我盡得先師真傳,以獨眼觀相,又有何不可?”。

說完,他便扭過頭去,繼續看那世子的笑話。

“那你給我也看看唄,那人運氣不好,萬一我運氣好呢?”,小廝倒來了興趣,前朝神相蕭度的名聲可不是蓋的,他躍躍欲試,抱著竹筐就往何舉身邊蹭。

“也給我看看唄,看看我有沒有富貴相?”

“給錢”,何舉言簡意賅。

小廝臉上單純得有些愚蠢的的笑容瞬間凍在了臉上,他嫌棄把手一揮,頭也不回地回了醫館。

“盡是些騙錢的玩意兒”,小廝回到了看診的桌子後麵,撅著嘴,熟練地往格子裏添上藥材,“整日給那些夫人小姐們看相,不知道攢了多少了,還摳成這樣”。

何舉笑笑,沒再說話。

街對麵的二世祖店主已經哭累了,正無力地倚靠在門邊無語望西天,淚痕幹在臉上,多了幾分淒涼。

街南頭,一輛馬車浩浩蕩蕩地碾了過來,將世子的哽咽聲碾得七零八落,一雙正紅色的木輪正正好停在醫館的門前,擋住了何舉看熱鬧的視線。

他抬頭往上看,不出意料,是林大人身邊的人。轎廂的簾子開著,裏麵的人微微低頭斜眼看著何舉。

連條狗腿都在西京招搖過街如此風光,這大周真算是完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恭恭敬敬起了身作了個揖。

“話我就不多說了,走吧,何大人——”,那人陰陽怪氣道,說話的調子拐得比宮裏的大太監還要崎嶇,真算是山路十八彎。

何舉琢磨這人肯定是西南來的,估計沒少唱山歌。

然而仔細回想一番,來到西京的這兩個月裏,何舉確實是沒給這人留下什麼好印象。畢竟整日往尚書府裏送禮巴結,像條上趕著給貴人舔鞋的狗。

也免不了眼前的人對自己說話怪裏怪氣了。

一路小跑著跟上,何舉腦海中卻不斷回想自己在西京的人脈網絡,到底是通過哪一條線搭上的林尚書。想來想去還是沒想明白,他給太多達官貴人都算過命,在諂媚獻好的同時暗示過自己的意向。

上任剛滿半年的戶部尚書林秋,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巴結的人。

雖說是病急亂投醫,但總算牽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