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有過預感,他會來的。
這個鏡頭盡管眼熟,可仍然有蠱惑力。她感到廢墟般的心裏有火星冒出來,也許是鬼火。可在血液裏閃了幾下。她克製著隨意流露的親昵,像對陌生人一樣,語調平緩,“等一會兒。”
她閃進屋裏,隨手關上了門。她首先拿起鏡子。她不在化妝台前折騰一個小時簡直不敢見英俊的男人。美是上帝給女人唯一可以獨斷專行的權力。她打上粉底,把兩頰撲得粉紅,在炯亮的眼睛外圍塗上棕色的眼圈,點上玫瑰紅、翠綠的金粉,翻著藍色的睫毛膏,口紅上了四種紅色。她在頭發上插上鑲滿鑽石的蝴蝶鳳釵。她在鏡子裏搖頭笑話自己成了芭比娃娃。她對自己不完全滿意,絕不開門見他。
她打開門時,秦峰正倚在牆邊吸煙。他的眼睛眯了起來,觀賞著她的搖身一變的姿色。她以為他會像鑒賞古董一樣,玩味不舍地讚歎。沒想到他吹了吹煙霧,溫柔地說,“剛才不是很好嗎?”
她笑笑,“我常常覺得自己過了知天命的年齡。”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她的讓他神魂出竅的眼睛,“眼睛騙不了人。”
她帶他來到走廊裏,“你怎麼找到的?”她笑笑。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秦峰說。
“你是私人偵探?”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的額頭白得透亮,彎曲的頭發隨意搭下來,遮在火焰般的眉頭上。他的鼻子像大理石鑿出、雕刻而成,筆挺得讓人想摸摸這把尺子。他的輪廓幹淨的嘴唇紅紅的,比女人塗抹了一管口紅還紅潤,也許他的熱情都凝注在嘴唇上。他像外交官一樣矯健、輕捷,他風度翩翩,使她聯想起乘龍快婿。她奇怪那天為什麼沒有意識到他的翩翩風度?那天她的心情滑落在最惡劣的陷阱裏。人,不可能永遠夾在血跡斑斑的門縫裏。今天,石醉就要來了,她的心情像早春的鳥在電線上起舞。
秦峰驚訝地發現,在她的神秘的目光中,竟然有著BABY的眼光,純潔,童真,恬美,激情,陽光從她的眼睛裏噴薄欲出。她一定是藝術家,一個熱愛藝術的女人是錯不到哪裏去的。
他欣賞地打量著她的笑容。他奇怪為什麼隻要看到她就怒火燒身。當時在燦然開放的舞廳裏,她的獨特的風韻,或者說她的氣質,讓他想聽聽她的聲音和內心。可她手腕上的翡翠玉鐲都是假的,但願她貨真價實。
她問,“你偵查到什麼線索了嗎?”
“線頭太多。”他笑笑。
“講故事的人太多。”
“你應該愛聽,全是你的故事。”
“你這麼關懷我?”
“是嗬,我要讓你的愛情魔法進行到底,”秦峰微笑地說,“我請你吃法國大餐,給你講你的故事。”
她笑笑,“真有意思,你怎麼把法國說得那麼漫不經心?我以為你是法國人。”
他沒有想到她的諷刺這麼銳利,“我有法國護照,其實我有六國護照。”
她不屑一顧地說,“你是人蛇?”
“我早就領教了你的舌頭。我喜歡和你舌戰。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這裏。”他恨不能全身撲到她的身上,她的渾身散發著一種氣氛,美麗、神秘、空靈、浩淼,他讓自己沉浸在她的海市蜃樓裏。他的雙臂禁不住擋在牆上,把她牢牢地夾在中間。“不過,我更想聽你求我的聲音。”
“求你把我販賣到象牙海岸?”她笑著他的欲火飄忽的眼光。
“一次次地求我不要停止。”他在她耳邊悄聲細語。
“不要停止洋務運動?”她明知故問。
“我指的是床上。” 他對著她的耳朵吹拂。
她試圖從他的雙臂裏鑽出來,“你指的是創傷?”
“我想聽咕嘟的聲音。”他掐著她的細腰,恨不能把她舉起來。
“你想聽孤獨的聲音?”
“我想和你做愛。” 他看著她閃爍的眼睛。
“你想和我作案?”她故意聾子打岔。
“你怎麼這麼淘氣!”他不由得笑起來,“不過我就喜歡淘氣的女孩。”他醉眼迷離地看著她。她的睫毛投下一排陰影。他想知道陰影裏寫著什麼。
她坦率地說,“男男女女總是把性當成尚方寶劍。告訴你吧,我十二歲接到的第一封情書是一個男孩子畫的一幅赤裸裸的男性生殖器的粉筆畫。我撕毀之後,他一夜之間在整條街上,用彩筆畫滿了男性生殖器和女性性器官,他報複性地簽上我的名字。當我早晨上學經過夾道起哄的走廊時,我聽不見性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