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事變,逼宮大亂,楊先帝修仙成迷,荒度無綱,當今主上馳赤兔,率十萬軍士,壓城而上,先帝自焚仙居閣,哎呀老夫可見那時,黑雲壓城,甲光向日,紅火蔓山,雖是動亂之象卻不乏壯觀之意呀!……”
“大哥,明日二哥回宮,你說他可記得我倆。”董祁扯了扯正襟危坐的董重台,竊竊私語著。
“我怎知他可記得,又並非同胞之出。但你謹記,無論他記得與否,不可放肆。”董重台別過頭,看了一眼董祁。
“咳咳咳……我看大皇子與三皇子相談甚歡,可知霜城先後為何隨先帝殉葬仙居閣?”
麟江書院白盡生是出了名的容不得嘈雜,傳言平日讀書作文方圓幾裏內書童奴仆都會係上一層薄紗遮住口舌,言語不得將薄紗吹起,布鞋上都會縫上一層棉絮,走動無聲,鳥飛抓鳥,蟲爬抓蟲。
“回稟夫子,宮牆之內,父皇不允議論前朝之事。”董祁未等董重安言語便先作揖答到
“是啊”隨後便窸窸窣窣傳來幾聲附和
“豁嗬,二皇子如此守矩,竟會不知課堂禁止私語!二皇子如此知禮,竟不知長者先語!”白盡生說完便戒尺敲桌,別過身去。
頓時俱寂
如今白盡生出山才片刻便被喧元貴太妃下帖拜入宮牆,這些皇子公主們自然是不曾見識過的。
董重安正起身,卻聽一聲嗬斥
“庶子難教!都出去!”
眾皇子公主抬頭,又趕忙起身低下了頭。
下蹲行禮“給貴太妃娘娘請安,貴太妃娘娘安。”
“重安,把他們帶出去,別惹白夫子不悅。”
“是,貴太妃娘娘”
董重安上前,隨後董祁跟上,眾公主也跟隨退出。
出院後,董祁又從窗外瞄去
“大哥,那為什麼白夫子就不對皇姑行禮,這就是他搖頭晃腦稱的禮數?”
“你!真是,還未走遠便稱皇姑屬一不敬,背後議論夫子貴太妃屬二不敬,自行領十戒尺去。”
“哥!前日父皇的十大板你還替我求情呢,如今血染的衣物都沒洗淨就又要罰我了。”
“三哥兒,父皇打的那是板子,你構造倒是奇特,板子跟戒尺打一處地方去了。”
二公主上前戲謔道。
“好了傷疤忘了疼。”說罷董重安便朝前走了。留下董祁與貼身張太監。
“你,你們!大哥!你可是不疼我了?你可是不疼我了!”董祁摸了摸屁股又伸開手看了看,大叫一聲,站在原地。
“哎呦,三哥兒,奴家帶你去吧。”
院內,貴太妃看皇子公主們走遠後,推搡了一把白盡生,白盡生輕哼一聲,起身作揖,讓位於貴太妃,自己卻盤腿席地而坐。
“你說你,一把年紀跟孩子們較什麼勁,這宮牆內不允議論前朝,人眾皆知,你首天授課便帶頭言語,這不是打吾的臉。”
白盡生抬眉瞄了一眼喧元皇太妃,見她不緊不慢研墨,又轉身過去,將衣袖一甩
“那是你弟弟有愧於霜城先後!怎地如此怯懦!”
喧元未語,隻是將鬆煙濃墨染透宣筆,在墨碟邊沿,一邊轉動筆杆,一邊微微舔墨,將野兔筆毫四麵理順、修尖。
“啪!””白盡生好像來勁一般,突然跳起,合掌一拍。
“嘿!瞧,這這這,自家長姐都無言!”
“白夫子可仔細些,突然的動靜嚇著老奴為小,嚇了娘娘可就大了。”皇太妃的貼身太監王公公趕忙上前攙扶喧元。
喧元擺了擺手,依然不曾抬頭,舔好墨示意王公公將宣紙展開。
白盡生吃了癟,又盤腿坐了下來。
這時喧元才開口
“明日我那二侄兒便要回城了,他自小遠離至親,吾就盼著這些皇子公主有個好的教養。”
說著便在宣紙上題字
“明日可是熱鬧,白夫子隨吾一同去吧,往後,恐怕你可不如從前清閑了。”邊說邊由張公公攙著將宣紙遞給白盡生。
白盡生接過,將喧紙對著檻窗展開
“時和歲豐”
喧元點頭,回道
“人生之事都不曾有過定數,更何況天下的王。最誘惑人的往往是一開始最能抵抗的。但隻求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天微亮,天氣清冷,前山霧氣未散,縈繞高厚宏闊的城門上。兩旁的白玉貔貅上彙聚著剛成團的晨露,嘴裏的金球微微泛光。
“哎喲,這都卯時一刻了,前方怎排如此長隊?”說話的是褚香閣候總管。
燁城中有個叫褚香閣的酒樓,每周便要在卯時出城,去往安平,從一處叫西口的雅苑采買此地特有的墨桑菊。傳言墨桑菊以人血為引,形似彼岸花,深紅的花瓣在淺紅相繞的花蕊集中又如絨線彙合在似星空列布有墨點裝飾的尖端。在神秘的傳聞與獨特的外形加持下,酒樓用此花泡酒引客,雖價格昂貴,但長期吸引各城遊人俠客來此一睹真容,品鑒風味。
“今日侍衛都增加了些,候總管可發現?”接話的是隨行小廝。
聽見此話候總管四處張望。侍衛穿戴盔甲,手持佩劍,四人成隊,分布於門洞、門扇、門框、門簪、門枕石旁,氣氛森嚴。
“今日出城門者,需登記姓名,人數,去向,歸期。逐次排隊,不得躲閃。”守備兵統領朝排隊的人喊道。
“總管,今日這情況,怕是得晚些了。”小廝說道。
候總管諂媚的向統領招了招手
“敢問大人這是發生何事了?可否行個方便?”邊說邊從荷包中取出幾貫錢塞去。
這統領並未低頭,隻是瞄了一眼,掂了掂分量,就塞入衣包,然後不急不慢的說
“今日二皇子回城,上頭吩咐來來往往都得仔細,候總管再等等吧。”
“你…你怎麼收錢不認賬呢?!”小廝不平,指著統領罵道
“我?幾時幾何收過?”
“你!”小廝欲上前理論,卻被總管一手攔下
統領得意,繼續往前,欲挑釁開口卻被前方傳來的一聲口令打斷
“肅靜!”
候總管拉著小廝與百姓隨即下拜,鴉雀無聲。
小廝扒頭探腦,隻見前方七輛馬車,隨行侍從嚴實包圍,中間那兩輛車跟有禁軍,配劍拿弓,用鐵麵具將下臉遮住,身披戰袍。
統領立馬小跑上前,半跪作揖
“恭迎二皇子殿下回宮!”
說完。城門凡有侍衛之處也都一一半跪作揖。
這時,第二輛車內有人緩緩掀起帷裳,正中間是一位也佩戴了鐵麵具的孩童,形似將笄之年,黑色錦緞製成的外袍用藍色金線繡上雲雁,衣袖是最時興的蝴蝶紋,許是西域隕線繡的,正好在光暈照射下泛出極光,下擺露出絲綢縫製的內裳,裏子似狐毛封邊,柔軟光滑。
如此華貴,小廝早已看呆,已忘了自己正在跪拜,幸得候總管一把按下,未被發現衝撞。
但他還是沒忍住,嘀咕了一句
“七輛馬車,這是什麼禮數。”
“不是六輛嗎?”候總管接話
碰巧被身旁侍衛聽到,猛的一抬頭,狠狠看了一眼兩人,就小跑上前告知統領。
統領回答“七輛?上頭昨日下達的官文說的是六輛啊。”
“怎麼了?”車內那名青年開口
“稟殿下,臣需要查看一下最後一輛馬車。”
“嗯。”青年點頭應允。
無人注意,六輛馬車之後還有一輛僅兩個馬夫,兩個婢女的馬車,如象群後的螞蟻,早被擋的嚴嚴實實。
“冰蘭,前方怎麼回事,陣仗如此之大,你去探探,可別衝撞了皇家。”
“好。”其中一個婢女上前走去,正好衝撞到前來查探的統領,嚇的一哆嗦。
統領並沒後退,手扶佩劍,看著冰蘭問
“敢問姑娘你們這一輛馬車可是殿下隨從?”
冰蘭低頭說道
“殿下?是說國公大人嗎?我們不是隨從,是國公夫人昭我們入城的。”
統領一驚,捶了身邊侍衛一下,問道
“昨日有消息說國公大人下貼昭客了嗎?”
“頭兒,這我上哪去知道啊。”侍衛冤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