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吳 語
第一章 駝子的野心
你種下的善因,結下了善果,因果不是迷信,是自己的造化——題記
駝子楊官正跟侏儒閬中高先生住兩隔壁,高先生因為大小長不高,初中畢業後拜訪了很多民間郎中,但醫術還是不精,好在萬山叢中有個道觀,一位年邁的老道,傳了他一生所學,專治疑難雜症,駝子成了當地的名醫,他的最大願望是研製出治療癌症的偏方。而駝子的最大願望,是不需要花太多的錢,亦或是,不需要動刀子,就能治好自己的駝背。
倭衝村街西頭老核桃樹下,是駝子的老屋,碩大的木柱擔著高樓,雕花屋簷上扣滿青瓦,駝子如一彎殘月,弓著身子踏上木樓板,雙腳落地敲鼓般咚咚作響。
“天堂在夢裏,永遠在夢裏,我卻走不出地獄。”他沙啞的嗓門低沉,感覺燦燦白日如霜,由外而內的寒冷。
駝子的爹希望他做官,做個好官,而他自己則希望當歌星,在霓虹燈閃爍的舞台上放歌,歌聲如同潮起潮落的大海,卻事與願違,不僅做官無望,高中沒念完就出事了。
那是一個不算炎熱的暑假裏,正讀高二的楊官正幫著爹媽吼牛羊上山,房前的古核桃樹高聳雲端,葉茂果青的枝椏間夾著一窩鳥巢,鄰家小女孩桂子說:“正哥哥,有一隻小鳥落下了,還在嘰嘰叫著喊媽媽,好可憐的。”
楊官正果見草叢裏掙紮著一隻受傷的雛鳥,張滿大嘴慘叫著,清亮的眼睛裏滿是水霧。不容多想,楊官正就把雛鳥揣進衣兜,如靈猴般蹭蹭地爬樹上,剛把雛鳥放進溫暖的小巢,腳踩的枝椏突然“哢擦”一聲,他在晃兮忽兮中隨斷椏墜落,重重落地後,感到自己已經粉身碎骨,滿嘴咕嘟血汙。桂子嚇得嚎啕著叫大人,楊官正的爹媽見兒子不省人事,抹著眼淚叫桂子回家請她的侏儒郎中老爹高先生把脈施救。高先生急急趕來,探探他鼻子,隻是一個勁搖頭不語,許久才一聲歎息:“這娃正在鬼門關晃悠,能不能醒來,就看他造化了”。
高先生膝下一女,便是桂子,正念小學六年級,見自己闖禍了,就哇哇著抹淚,陪著爹給楊官正治傷,時不時對迷糊中的楊官正呼喚:“正哥哥正哥哥,你醒醒哈。”楊官正一躺就是三個白晝,待他悠悠醒來時,看見他娘揮灑著濁淚,正張羅木匠打一口柏木棺材。娘見他醒來,就抱住兒子喜極而泣。楊官正雖然撿得一條小命,背卻弓得像滾水裏的蝦米,此後不僅成了駝子,還瘸腿行走,駝子怕人笑話,就不敢上學,爹給他買來幾隻羊,他成天趕著羊在山裏轉悠。人家叫他駝子,他雖然不高興,卻也無可奈何。後來,聽說駝背可以治好的,他爹去省城的大醫院問了,醫生說要很多很多的錢才可以做手術。
於是,駝子沒文化的爹,隻好攜著目不識丁的妻子去外省打工,說是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回來給駝子治病。此後,駝子爹媽如石牛沉海,多年也不見音訊,更不知死活,駝子就與白白的黑黑的羊為伴,打發著淒風苦雨的歲月。
駝子是殘疾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山裏的女人沒誰願嫁他,他如一隻受傷的狗,成天跟著羊群晃蕩。他不甘心更不信邪,依然把閃光的鋼筆插兜裏,依然高門大嗓吼蔣大為的歌謠,以顯示他還是文化人。
無聊的時候,駝子喜歡看迤邐的群山,雖然都是山山相連,但山有山的不同,有靈氣的山不一定是高山,也可以是小山丘,如人間的侏儒與巨人,有著高矮不等的個頭,卻各自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侏儒高先生雖然很矮小,但他有巨人的高度,治病救人藥到病除,他牢記著師訓:不為名利,隻為解除病者疾苦。駝子的世界很小,倭衝才是他的天堂。這倭衝是群山中夾一條淺淺的平坦峽穀,這裏盛產倭瓜,傳說自從有了人類,無論男女,生下來盡是小手小腳小身子骨,有半數的人矮小如孩童,所以地名就叫倭衝了。
解放後,新政府特重視倭衝人的不正常現象,就派專家來考察,結果是這裏的水質含有一種特殊礦物質,影響孩童的生長發育。於是,政府派來醫生藥物幹預,倭衝人的後代很少有侏儒,但高先生卻例外。正因為水質的原因,此地倭瓜個大味鮮,肥厚如傘蓋的綠葉下,懸吊吊的青皮兒瓜,指頭大的瓜咀斜翹,兒時那陣,駝子最愛銜著瓜咀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