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塘城,位居燕國腹地,燕王定都所在,城中梅花遍地,三步一樹,冬至花開,滿城嫣紅,香飄數裏之外,故又有梅城之美譽。
“萬裏白霜一點紅,此中傲梅朵朵開”。
遠觀其城,城牆綿延千裏,大不可目測,高以百丈許,其上巨匾一枚,龍飛鳳舞上書“潮塘”二字,以龍鳳裱之,高高掛起,頗有一副君臨天下的氣魄。
以城門而入,豁然開闊便是一隻巨象擎天而立,初見真似近在眼前般,後而後悟,卻又遠在百裏之外,位於城中,取自巨象托天之意。
一眼望去,兩旁商鋪林立,行來走去小販挑擔之人絡繹不絕,更有抬轎跑腿前前後後不下數十人穿插其中,僅肉眼所見,便實在是人山人海,那般繁華之景,必得親臨其境,筆墨卻是難以描繪。
再說這城中寺廟,大大小小,或偏僻,或身處鬧市,粗略算來也不會少於十指之數。
其中,便以這白馬寺為龍頭,位居城南,左臨潮塘湖,右靠白梅園,地段繁華,再加上寺中高僧眾多,自然煙火不斷,香客雲集,來往之人,大多俯首恭敬前行,其麵中敬畏自不必多做言語。
寺外一株桂花樹,大出奇,樹齡三百載,高數十米,頗有靈性。
樹冠遮天蔽日,其上紅線密布,清風徐來,吹的風鈴兒又是一陣叮叮當當。
那樹下一人,倚著大椅,仰麵朝天,呼嚕呼嚕正打盹,麵上一頂青紅小帽蓋著,陽光穿透那繁茂錯雜的枝葉往下打,像是鍍了層金沙的小帽。
大樹依寺而栽,其身後便是一麵黃牆,再往裏正對大雄寶殿,寶象尊儀,恍若一位菩薩俯首寺外,靜觀凡間疾苦。
樹下來來往往的香客,又或是遊人旅客慕名而來,皆手持一根紅繩,末梢綁了條竹節,其後便是一枚小小的風鈴,將請願書寫在紙上,揣進竹節中,或拋上枝丫,或放於樹下,圖個吉利,求個平安。
更有人圍抱樹幹,或親吻,或為其剪下枝葉,或灑上甘霖,種下因,期望來日也能結成一段果。
這男人便這麼睡在樹下,身前一張桌,一塊布,一隻龜,一杆旗,便再也沒有什麼。
紅桌紅椅,以黃布覆之,繪五行八卦陣圖,又有一隻大龜靜臥,口銜一葉桂花枝,不做聲響,隻是四肢尖爪微抓,撓人心扉,弄出一陣接著一陣“哢哧哢哧”的動靜,也令不少的人因此停下步子,駐足議論紛紛。
耳旁一陣聲浪襲來,吵吵嚷嚷的人聲不斷,那男人也是不耐煩地揮一揮手,口中罵罵咧咧的不斷。
“走走走走,燒香進寺裏去,不要擋我生意。”
言畢,也不管那圍繞的人流,一翻身,又尋了個更舒適的睡姿繼續眯眼。
“神龜呀神龜,金龜銜桂,大吉大利,若能摸摸這龜殼,則定當大富大貴,日後升官發財之路不愁呀!”
那人流之中箭步走出一青袍書生,手中紙扇一拍,斷言道,隨後便欲伸手而出,撫之龜殼。
“啊!”
那大龜悠哉悠哉,眼神飄忽,也不管伸來的大手,隻是展露尖牙,像是困了,打個哈欠一般,慢悠悠地迎上那隻手,哢嚓,一口咬下,指斷,大龜嘴動,似人一般地嚼了幾下,哢哧哢哧聲入耳,卻是引人背脊發涼,後腦冷汗直冒。
那書生也是慘叫一聲,連忙收回一手,隻見那食指尖端已是平平,血肉模糊,殘不可言,十指連心,就地倒下,哀嚎不斷,以另一隻完好的右手撓心,摳破青衫,將那胸口又是抓的與左手斷指一般血肉模糊不斷,口中不斷發出啊!啊!聲響,兩腳抽起,蜷曲像是雞爪一般,兩眼一抹黑,便是暈厥過去。
“嘶…”
“嘶…”
“嘶…”
人群中吸氣之聲不斷,更有勝者心有餘悸一般拍拍胸口,暗叫一聲僥幸,還好方才沒有貿然伸手,不然,其下場恐怕也與地上躺的這位差不了多少。
“此龜大凶,乃是城隍用以鎮煞陰曹之物,凶殘至極,觸之者死,大家不要碰,小老兒這邊去請白馬寺主持來此,降了這凶龜。”
又有人喝道,麵上驚恐之意不減,隻是話未說完便要往人後擠去,像是不願麵對一般,轉身便往那白馬寺門中跑去。
透過人群,依稀辨出方才說話之人駝背彎腰,似是個風燭老人,隻是奔跑之快,卻是不輸青年,也有人暗呸一聲,頗以為恥。
“年紀越大,膽子越小,我看,不過就是條蠢龜而已,見著便咬,不碰便是,何必怕一頭畜生?哪日大爺心情不好,便拿它燉碗湯喝又如何。”
說話之人乃是一壯漢,兩手一探,撥開人流,龍行虎步,光著膀子,身上肌肉塊塊隆起,四周也有姑娘嬌喚一聲,看的羞紅小臉,想要低下頭去,卻又偷偷矚目。
“好漢子,大哥果然壯膽,小弟佩服。”
既有人附和,便有人冷笑,藏在人後,躲得遠遠的,口中輕笑一聲無知。
不知為何,看往那大龜的神色卻是噤若寒蟬,滿是畏懼。